莱登沙弗特里希。每当听到它的名字,人们都会第一时间说道:这是个军事大国。这是这个国家在人们心里的第一印象。

这个位于大陆南部,首都城市位于海岸的海洋国家,全年气候温热,即使是在冬季,降雪也并不常见。全国的经济收益来源主要集中于海运以及开发周围海洋资源上,这使其对外出口贸易的竞争力傲视群雄。而莱登,这个国家的首都,则是作为与其他大陆交流必经的口岸,以及重要的商贸大港所被人熟知。

综合以上原因,许多国家的经济发展不能离开与莱登沙弗特里希的贸易。而也正因如此,敌人才会对这个国家虎视眈眈。纵观其历史,记载著无数可歌可泣的抵抗外敌的故事,来自海上或是相邻大陆的侵略者一次又一次的倒它在坚不可摧的血肉长城之前。但是,它也曾有过侵略者横行在其国土之上的屈辱历史……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个莱登沙弗特里希的人民,都会在国难当头之时毫不犹豫的参与到保家卫国、驱逐侵略者的斗争中。这种精神逐渐的在莱登沙弗特里希人的民族性格中根深蒂固。而在持续的对外抗争中,人们意识到,巩固国防是生存的重中之重。人们灵活的吸收了通过贸易交流而得到的别国的文化与武器,并将其最大化效能的利用与发展,这使得莱登沙弗特里希以军事强国的形象在大陆中重新崛起,也让这个全新的形象深深烙印的在人们脑海中。

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国内,有一个历史久远,自建国伊始便存在著的家族——巴登维利亚家。

这是一个骨子里流淌著英雄的血液的家族。最先家族得以发家,便是因为初代家主拉切特以其高超的剑术和天才般的战争艺术驱逐侵略者,拯救了这个国家,以及许多人的性命,而被封为护国英雄。

在前人功绩耀眼的光芒照耀之下,巴登维利亚家的每一代人都要从军,为国效力,这已经成为了某种理所当然的传统,直至现时家族已经传承至第二十六代,也未曾改变。

我们的故事,在第二十六任家主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的某次人生中的转机说起……

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第一次看到“它”,是在一次偶然与他数年不见的长兄——迪特弗里特的会面的时候,那是在首都莱登的一间享有盛名的旅馆里。

拥有巴登维利亚家血统的两人,都有著一头墨水般深黑的头发,炯炯有神的祖母绿色双眸像是宝石一般,加上修长的四肢,像女子一样不盈一握的腰身和宽平的一字肩,足以让无数的少女为之倾心。大哥迪特弗里特的像少女一样将自己刻意蓄起来的头发绑成了一束马尾,身上那身白色的海军制服很不检点的敞著领子,似乎是为了刻意露出他的那条大金链子。

“哟,基尔。最近过得还好吧?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直板著个臭脸,跟死掉的老爸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反观弟弟,尽管是实实在在的血亲,但是身边总是围著一种花花公子气息的长兄与基尔伯特的对比反差可谓是大到了令人忍俊不禁的程度。一头与长兄一模一样的深黑色头发规规矩矩的从额前梳到脑后,与长兄深色的眼眸不同,弟弟的双瞳颜色显得更为柔和,好像真正的祖母绿宝石一样晶莹剔透。跟拥有符合他个性的丰富表情的兄长不同,基尔伯特的脸上似乎只存在著严肃。他的脸像是大理石雕刻的一般,长长的睫毛自然地垂下,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时刻都在半闭著。

也许对基尔伯特外表最为中肯客观的评价是“一个长著阴郁脸的帅气男人”。

似乎是要和他哥哥对著干一样,基尔伯特穿著自己的那一身有著高档绗缝领的制服,黑紫色的外套搭配勃艮第亚麻垫肩,制服后部下摆装饰著华丽的褶裥布,从后摆一直铺到脖颈处,华美得炫目。斯多葛派的色彩与基尔伯特的性格十分相符。

在那座在十二层高的建筑的顶楼,一间一晚上租金抵得上一个普通人一个月薪水的房间里,两兄弟在客套的拥抱之后,在身旁的沙发上坐下。除了兄弟二人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在房间里。他们是迪特弗里特的战友,在他前往莱登拜访弟弟时顺便把他们带上了。他们三五成群的在每间公寓外面的吧台喝酒抽烟,带著酒气的白烟填满了整个房间。

“家兄……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基尔伯特面无表情的评价道,两眼瞟著他那完全没有个军人样子的长兄,还有他身边的这帮兵,一个个都衣衫不整,跟大哥简直是臭味相投。

“这可是休假时间,懂不?我们海军跟你们陆军不一样,一回到岸上一个个就都自由自在了,想干啥干啥。”

“家兄,不管是在海上和陆上,你都是这样的衣衫不整,我说得对不对?还有你的头发……父亲肯定是不会允许你把头发弄成这样的,如果真被父亲见到了,他肯定会直接拔剑把你的头发剃掉。”

“真那样的话就麻烦了,还好他老人家已经归西了。”

迪特弗里特的话意在轻松打趣,但是弟弟可是开不得这种玩笑的人,他一记眼刀直直打在哥哥的脸上。

也许是受不了弟弟的这种眼神,迪特弗里特微微呼了口气:“哦……对不起。也许在你心目中老爸是个十足的好人,不过在我眼里,可是找不到第二个跟他一样烦人的家伙了。”

“这就是你不来他的葬礼,还有让我自己一个人负担起这个家的理由吗?”

“这种事情还是你比较适合,我说的对不对?那种场合我是肯定受不了的,并且家主这个位子,肯定不适合我坐。与其让我这个整天无所事事,到头来一事无成的长子败坏整个家族的名声,倒不如让才德两全,为人正直的你来担当重任。就算是看在家族下一代的份上,你就安安稳稳的坐著吧。诶,基尔,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原谅大哥吧。这重聚的好日子别被责备和愧疚弄黄了,就算我已经走出巴登维利亚家的大门了,但我毕竟还是你亲大哥啊。哎,来说点别的,缓和下气氛。”

听著长兄为自己辩解,基尔伯特一言不发。

巴登维利亚家的人有著参军报效国家的优良传统。而国家军队分为海陆两军,两军政令不出一门,并且相互提防、相互敌视。最大的原因,是海陆两军在关于国防预算上的争执。不论何时,不管何地,金钱总是引起冲突的焦点。

在巴登维利亚家族的历史上,迪特弗里特是第一个参加海军而不是陆军的家族成员。而实际上他不仅在海军中站稳了脚跟,而且还混得风生水起。这都是拜他的天赋以及为达成目标而坚定不移的努力所赐,与他背后家族的耀眼光芒没什么关系。基尔伯特对此也十分瞭解,也就是因此,基尔伯特一直认为长兄其实能够做出一番成就。

“既然你已经来了……不妨一同去拜访母亲吧。请务必与我同行。”

只要他的长兄不在接受现实这方面有什么不好的表现,那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我们的家族可不小啊,要是跑去跟老妈请个安,那肯定会顺路去看看姐妹们,还有外婆,还有一大帮的老家伙。我都能看见,我朝那帮唠嗑个没完的家伙大吼,让他们闭嘴的样子了。”

迪特弗里特随意的把身子往后一躺,翘起了二郎腿。脸上略带惊讶的基尔伯特明显是对长兄刚才冒犯的话语感到有些不适。

“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了?你就不能拿出那么一点时间跟家人在一起吗?哪怕只是一小会也好。”

“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才要跟他们保持点距离,不过呢,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在一起。跟别人没有那种感觉。跟你说实话,基尔伯特,实际上我是很感激老爸老妈在你身上花的心血,都是因为我加入了海军,而你还是对他们言听计从。甚至……我也知道,他们不经常叫我回家,都是因为你,对他们来说你是个绝好的替代品。而这,也是我对你升职感到高兴,而且在第一时间赶回来的原因……毕竟呢,我们是兄弟嘛。”就算是面对著弟弟那样的目光,迪特弗里特还是一如既往地眯著眼睛,挂著那撩人的微笑。

虽然迪特弗里特是个只为自己著想,而且性格还有那么一股烦人的专横,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吸引人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他总是被拍马屁的人所包围,而且从来不会感到无所适从。

而基尔伯特,由于其自身过于严肃的性格,基尔伯特很难去对他人有好感。而他所缺少的东西,却恰恰被他的长兄所拥有,这也理所当然的让身为普通人的基尔伯特心中生起一阵羡慕之心……

“对了,我还带了件好东西,就当是为兄弟重聚表示表示。”迪特弗里特十分随意的对他旁边的一个同伴招了招手,那人从隔壁的房间里拖出了一个麻袋。

“这是我最近用过的一件武器,现在我把它送你了。它能帮你在军队里平步青云。”

麻袋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两人面前的茶几圆桌上。在迪特弗里特意义不明的傻笑时,基尔伯特注意到了麻袋在蠕动著,就在一瞬间,基尔伯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从腰带上拔出佩剑,在场的任何人都看不清他的动作。

“没事,没事。基尔,别那么紧张,没什么事。呃,也不完全没事,可能你有点接受不了。呵呵,这玩意有点难以操控,还有点危险,但是如果你不给它下令的话是没什么事的。也不要想著做些奇怪的事……你看它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对了,我听说有八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像在它睡觉的时候想偷偷摸过去,结果他们的喉咙里的的血全被放乾净了。顺便,这家伙的脾气不怎么好,肯定是不会一直服服帖帖的。”

“里面是什么东西?”

“就……只是件武器而已,没别的。别那么在意,真的只是‘武器’而已。”

“我在问你……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打开看看吧。”迪特弗里特的语气钢铁一般冰冷,像是来自炼狱的呼唤。

基尔伯特马上伸手解开那个还在抽动著的麻袋袋口的绳子,在翻开麻袋口的那一瞬间,眼中映入了一个少女的面容……

“我们没给它取名字,一直都在叫管它叫‘你’。”

兄长口中的“它”,是个女孩。

她身上裹著的已经脏得发黑的衣服,是简单的用劣质皮革和动物皮毛制成的破布一样的东西,脖子上跟死囚一样的死死地扣著一个项圈,一股由雨水、野兽、污血的气味混合而成的异味从女孩的身上散发出。她身上裹著的一切都骯脏得不堪入目。但是,她不仅仅是一个急需要清理的女孩子那么简单……

——这真的……仿佛她不是来自这个世界一样……

……她,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基尔伯特望著女孩的脸,仿佛停止了呼吸。她那一头凌乱的金发肆意的散著,任何名贵的珠宝在她这头长发前都黯然失色,脸上虽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抓痕和擦伤,但也丝毫不损她那天使般的容貌给人的惊艳。在乱发之下,一双动人的蓝眼睛若隐若现。

这既不是天空也不是海水的颜色,而是一种更为灵动的色彩。少女的双眼直视著基尔伯特,然后又朝周围的每个人瞪了一眼,没人做出任何动作,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

“来,给我问个好。”迪特弗里特那铁钳一般的大手狠狠地抓住少女的脑袋狠命往下一按,强迫著她低下头颅。

见此情景,基尔伯特在一刹那间上前强行掰开了哥哥的手,用自己的双臂护住了瑟瑟发抖的少女。

“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干的就是这种拐带孩子的勾当吗!?”暴怒的基尔伯特紧抱著怀中的少女,丝毫不去在意她现在的模样是怎样的脏乱。

在人群中,只有迪特弗里特还保持著收敛的模样,脸上依然是处变不惊的表情:“别胡思乱想自说自话,我可不需要奴隶,我想要的只有战士。”

“那这个女孩怎么解释?你就想要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真是可笑。”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可不是个女孩,它是件‘武器’,我已经说过一遍不想再多说一遍。你这小东西,居然用美色迷住了我弟弟。”

基尔伯特看著这个少女,她的年龄大概只有十岁左右。而她那精致美丽的脸上的表情让人感受到一种成人一般的冷静,她那满是伤痕与污垢的娇小双肩和双手与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格格不入。但,到底是为什么,她为什么是武器?她真的只是个能够被一只手轻易抱起的孩子而已啊。

基尔伯特心中的愤怒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被平息的哀伤。他没有放开护著女孩的手,一边狠狠的盯著他的长兄,一边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这个女孩我带走了。把这样一个孩子称做……武器……***……我不想再见到你……”

听完弟弟的话,迪特弗里特顿时像个疯子一样狂笑不止,眼睛都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身边的人也都是同样的反应,基尔伯特被粗鄙和厌恶以及一丝恐惧包围著,无数像是来自地狱的狂笑声一股脑的灌进的耳中。整个房间瞬间充满了一种怪异的气氛,某种程度上,基尔伯特觉得自己不同于眼前这帮疯子,但是自己跟他们貌似又没什么不同。

——似乎……我才是疯子

在一开始的时候,基尔伯特是唯一的一股清流,跟眼前这群人毫无共同点可言。但是,在占尽绝对数量优势的反对方面前,自己仍然坚守原本的立场,就会显得自己才是错误的一方。如果谬误占了绝大多数,那原本的真理就会被取代,原本的谬误就成为了真理。反常的人会把正常的人的思想摧毁殆尽。

“有什么……好笑的?”

迪特弗里特缓缓站起,一步步的踏向基尔伯特,伸手按著他的肩膀:“基尔……是我的错,解释得不到位。换做任何人,看著这个家伙,都会有你刚才的那种反应。你是个严谨又温和的人,第一眼肯定不会把这个家伙跟武器联系在一起。那行……我用一种简单方便的方法让你见识一下。你也跟我过来。”他朝女孩说道。

就在一刹那间,少女瞬间挣脱了基尔伯特的双手,接著跑到了迪特弗里特身旁。不过,她朝基尔伯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方才她移动的时候,她的那双蓝眼睛在每个人脸上扫视而过,只给了他们微不足道的一瞥。

基尔伯特立刻重新站了起来。随后他被引导至隔壁的一个房间,也就是那个里面装著那个少女的麻袋被拖出来的那个房间,一间奢华的卧室。

这种卧室里的摆设不止一件是在自然不过了,但问题是,除那之外其他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用途。只见卧室的床被推到了墙边,中间留下了一大片空位。而在那片空位上,五个麻袋一字排开,大小都能装进一个成年男性。跟那个少女不同,麻袋里的人都毫无规律的四处乱撞,从麻袋里不断传出虚弱的叫声,跟牲畜的嘶吼并无二致,这些破碎的嗓音根本听不出是人话。应该是麻袋里的人都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了。

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把人像这样对待都是不能接受的。面对这种状况还能装作无事发生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人。基尔伯特内心说道。一种莫名的愤怒从脚下一直冲上喉咙,使得他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他们绑起来?哥哥,你马上给我解释清楚……”基尔伯特的心砰砰乱跳,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啊……我应该先介绍介绍这帮家伙的,你说是不是?这帮人,在我们的船靠港的时候,偷偷潜了进来。”迪特弗里特说著伸出一只穿著高档皮鞋的脚踹了踹其中一个麻袋。

“他们估计就是想弄点值钱的东西,但是他们忘了事先踩点,结果就在船舱里乱转,误打误撞的跑进了厨房,还把三个厨子杀掉灭口了。你知道对我们这些一出海就不知道要漂多久的人来说,吃上一顿好的有多重要么。”他把脚往后一抬,接著朝下一甩,鞋尖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了麻袋上。

基尔伯特听著麻袋里传来的惨叫声,脸上不由自主的抽动著。

“这帮家伙杀了我们最好的厨师,还有厨师长。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好人吗?你以为他们是想专门跑到船上为我们做饭?这跟你到外面去付钱跟个女人睡一晚能一样吗?我们海军处理这种情况,有我们自己的规矩。虽然咱们现在是上岸了,不过既然这档子事发生在船上,那就按规矩办事。现在给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伙计,把他们放出来,给他们一人发一把家伙。”

迪特弗里特话音刚落,从隔壁房间跟出来的手下马上上前把麻袋口解开,把里面的盗贼一个个的放了出来,然后松绑。全程被枪顶住脑袋的盗贼手里都被塞了一把刀,满脸散发著恐惧的气息的五个盗贼心中疑惑不已,一个个都不自然的缩著嘴唇,似乎在问:“这到底什么情况?”

迪特弗里特丝毫没有在意那几个家伙,他像个小丑一样夸张的挥舞著他的手:“好戏开场了,现在你们看见的是世界上神秘和最吸引人的游戏。先生们……这里没外人,更没有女人。那边的小毛贼听好了,给你们见识见识来自东方的野孩子。”

顺著他手指指著的方向望去,那个少女双眼死死的盯著他的指尖,脸上丝毫没有称得上表情的东西。

他接著说道:“在一个月前,我们灭掉了一支不知死活的,想要袭击莱登沙弗特里希的某个贸易港的武装船队。在战斗中的某个晚上,我们遭到了风暴的袭击,真是前所未见的灾难啊,不管是友军还是敌军的船全都沉到近海了的海底。这听著像新闻里才有的事,不过我当时什么不知道,因为我们的船正在风暴肆虐的海上漫无目的的漂流。”

基尔伯特对此持怀疑态度,因为长兄几乎遇难而自己却未曾得知。不过他在故事中途是插不了嘴的。

“我们的船搁浅了,我和几个弟兄划著救生小艇来到了一个孤岛,所有的海图上都没有标记这个岛。而我就在那个岛上找到了‘它’,那时候我看见它离得远远的在观察一棵树的顶端。它的父母都死了吗?它是和我们一样因为海难漂流到这个岛上的吗?不过我们直到现在还没找到答案。”

“它的模样看上去还不赖吧?在十年,或者更久之后,它也许就会把这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但是她依旧还是一个野孩子。我对这种小孩没什么兴趣,不过,我没兴趣不代表别人没兴趣。我有几个前下属就好这口,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摸到它身边,想做点龌龊的事,我们才刚脱险不久,这帮家伙的兴头就上来了。真是离谱,我一听到立马就火了,我正想去骂他们一顿,让他们别触到我的底线。但是……”

迪特弗里特一把揪住少女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提到了那几个盗贼的面前,她的那双蓝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几个盗贼,像是紧盯著猎物的花豹的眼神。

“在我过去之前,这个东西就把我那几个手下都杀了。”

迪特弗里特从后面抓起了少女毫无血色的双臂,将它们举到了半空中,像是捕猎者随时准备攻击猎物一样。

盗贼们都扯著乾渴的嗓子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笑这个像是家畜一样被任意把玩的少女,也笑迪特弗里特那滑稽的表演。这种反应是意料之中的,毕竟没人会相信这么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能做出这种事。

“她就用脚边一根不起眼的树枝,把一个人的喉咙刺了个对穿,然后把他枪套里的枪夺了过来,一枪射穿了那个人的心脏。”

基尔伯特留意到他长兄的表情,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全都吓跑了。这个世界什么土著人都有,我们把我们自己当成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本来就是个十分离谱的错误。试想一下这么个小毛孩就有如此恐怖力量,那一个成年人会强到什么地步?不管我们怎么跑,这东西都会跟上来,一路追杀我们。它不会靠得太近,但也不会让我们逃出它的视线。我们被追得跑遍了整个岛,精神都要崩溃了。那时我已经体力透支了,不过我也知道必须得做点什么,所以我让弟兄们拿上手边所有武器,然后朝他们喊:‘所有人!给我杀!’我……没说错,你们也没听错,是我们要杀了那个东西。不过……”

迪特弗里特的表情变得如冰霜一样冷酷:“就在下一秒,这个东西就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但放过了我。”

他说话的语气中包含著无限的恨意。迪特弗里特低头看向那个少女,眼里怒火中烧:“之后,我就被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物一直跟著,它从不离开我身边半步。它随随便便就能取我性命,但它没有。用语言对它沟通没有任何效果。就在我纠结怎样跟它交流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来,这个东西似乎是这个岛上唯一的居民。你们有想过这样一个杀人魔物一直黏在你身边有多么恐怖吗?当我最终精神崩溃,失去理智的时候,我对它说:‘杀了我吧。’但紧接著,那个东西就把躲在草丛里的一只动物杀掉了。就在那时我明白了,它是听了我的命令才去杀死某样东西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做了不少实验来证明我是对的。比如说,我指著某只动物或者昆虫,说一句‘杀。’它马上就会取掉对方性命,就像器械人偶一样。当然,如果收到命令,让它杀人也不在话下。我不知道它为什么‘选择’了我。或许只要是个人给它下令它都会去做,也或许它只会听从它所遇到的某个群体中,某个看似最有力量的人。它有点智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却能听从任何让它去杀戮的指令。貌似它也不需要懂得其他的东西。在放下了顾虑之后,我让它留在了身边,直到救援来到。我就乾脆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而在此时,站在房间门口和中央的人都散去了。迪特弗里特把少女推到了几个盗贼跟前,往少女的手上塞了一把刀,而她的手掌看似都几乎不能把刀握住。

“家兄。”一直不相信这个故事的基尔伯特指责他的长兄道:“别干傻事。”他知道这话他它的长兄不会起到作用,于是伸手想从后面把两人拽住。

迪特弗里特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常人难以觉察的弧度,接著朝少女点了下头,指著面前的几个盗贼:“杀。”

基尔伯特即将抓住少女那小巧却又苍白不堪的手指,但就在一瞬间,少女的手不见了。

主人的命令被毫不迟疑的执行。少女像只野猫一样整个跳起,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盗贼,手上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在对方脖子上架好了,紧接著就像从树枝上削果子一般,乾净俐落的割开了对方的喉咙。对方被割破的喉咙霎时间血如井喷,失去生命的头颅,那个被削掉的“果子”,还在无意识的晃著。

她在杀戮之时没有任何犹豫,迅速的做出下一个动作,把眼前的尸体当做垫脚石,踩著它跳了起来,裸露出来的双腿眨眼间钳住了另一个小偷的脖子,紧接著一刀从对方的天灵盖上捅了进去。将死之人的哀嚎充斥著整个房间。

少女随即捡起了一把地上死人的武器,然后转身望向剩下的三个人。那三个盗贼终于明白了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三个人嘶吼著像炮弹一样冲向了少女。但少女比他们的速度更快,她灵巧的身躯敏捷的从一个人的脚边滑过,接著反手一刀捅进了他的后背。

她的身体是那么的轻,但她挥刀的招式却那么致命,她的身手甚至比基尔伯特还要敏捷,要知道基尔伯特可是接受过军队的魔鬼训练,并且还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而少女看上去丝毫没有重量,完全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她每一个动作,都伴随著四溅的鲜血。

“不要啊!住手……住手……我不想死……”最后一个人苦苦哀求著,想少女饶自己一命,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绝望的恳求从颤抖的嘴唇中发出,求饶的声音完全被恐惧所支配。

“我再也不敢了……我,会想办法赎罪的……不……不要杀我……”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个人想起了当时,船舱里的厨师苦苦哀求著自己饶他们一命,他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情景,跟现在自己的处境一模一样。他颤抖著丢下了刀,以此表示他不想抵抗。

少女回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刀,陷入了沉思。

基尔伯特一声大吼:“住手!”

“动手。”而与此同时,迪特弗里特竖著大拇指,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少女微微的张开了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困惑。她的目光在兄弟二人的脸上游走不定。迪特弗里特愣了一阵子,但紧接著又狂笑起来,看上去从未有过的愉悦。

“杀。”他再次下令,并且仍然狂笑不止。

少女举起手臂,在迪特弗里特的注视下,收割掉了最后一人的性命。这一系列的屠杀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伴随著沉重的喘息声,少女再次望向身后的两人,她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神似乎在提问“够了吗?”

——什么情况?基尔伯特不断的问著自己。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迟钝的咽下了一口唾沫。这是真的吗?

“你现在懂了吧?基尔伯特?这个东西,不仅仅只是个小孩这么简单。只要善加利用,它就是世界上最强悍的武器……”

他再也不怀疑长兄话里的任何一个字了。

“但是,我看著就害怕。”

尽管刚刚夺去了这么多人的性命,而少女却依然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等待著之后的命令。

“它一直跟随在我身边,它会对给它下令的人言听计从。它是很有用,但是我再也不需要它了,我也不能杀了它。当它想要保护自己的时候,它就像一堵铁墙一样坚不可摧。我想要它随时能用也随时能丢,但事实是不行。它的天赋,适用于屠杀而不是战斗。我把它交给你,基尔伯特。因为这家伙是女的,所以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不方便,不过你肯定能处理好,对不对?”

从长兄的表情中,基尔伯特知道迪特弗里特是从心里畏惧著这个少女。尽管他是在笑,但心中的紧张无法掩饰。

“你绝对能把这东西用得更好。”

长兄是想把一个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生物拋给弟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那么热情的大老远跑过来庆贺弟弟的升职。

“诶……你会要了它吧,基尔伯特?”

他的心里再次浮现了不堪回首的回忆。

而最终,基尔伯特带走了那个少女。其中一个原因,是出于对长兄的同情。那个声称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兄,其实也有著惧怕的东西。另一个原因,则是纯粹觉得,让那个少女继续跟长兄待在一起,没有什么好处。

在告别的时候,迪特弗里特朝少女说道:“再见了,怪物。以后就跟著你的新主人吧。”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人类,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改变,他上前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作为告别的表示。

少女依旧沉默著,但她被基尔伯特牵著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回头看著离去的人的背影。基尔伯特把自己身上的军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依旧光著双腿的少女身上,双手紧紧把她抱住,两人一言不发的停留在街道中央。

尽管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杀人事件,莱登这座城市依旧像以往一样有条不紊的运作。眼前的景象太过光明,以至于给人一种想要闭上眼睛,期盼黑夜到来的感觉。刚才那场屠杀才过去不久,外界还没有人得知这件事。尸体很可能会被转移别到的地方以混淆他人视听,或者会被隐藏起来根本不被人发现。基尔伯特很清楚,自己的长兄在这方面的工作是没有一丝马虎的。

“诶,别想著把‘她’送去孤儿院之类的地方。如果它在那些地方大开杀戒,那就与我无关了。”长兄临走时放的话就像被铁锤打进自己脑袋的钉子一样。在目睹了这个少女残忍至极的杀人方式后,基尔伯特下定决心,不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哪怕一秒。

——仅仅是在一天之内,她就夺去了五条人命。

他该如何去控制这个小小的“杀人魔鬼”?

基尔伯特与长兄迪特弗里特不同,但是在内心的某些方面,他们是十分相似的。两人都会通过手头上所有的经验,来准确的为眼前的状况下结论,然后用最为合适的方法解决问题。尽管他们都有著作为正常人所拥有的人性,但军队给予了他们同等分量的冷酷。他不会把她托付给别人,他牢牢的记住,她是件“武器”。他要做的是学会怎样“正确”的使用它。

莱登沙弗特里希与大陆上的其他国家陷入冲突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战争在双方相互发动的远征中打响。在过去,人类间相互残杀,皆由争夺水源、土地中蕴藏的燃料,以及宗教冲突而起。一切复杂难懂的问题都能被概括在上述的缘由中,然而莱登沙弗特里希参战的原因,则是为了海上贸易不被入侵者所垄断。

大国之间的死斗,可以被简单的称为“大陆战争”。最近这场“大陆战争”的起因,是大陆北部的国家向南部发动入侵,意在夺取后者的领土。北方军队侵占了南方的经济腹地,实行占领以及大规模的掠夺,在他们看来,这样做是必须的。

在很多时候,大陆南北的国家都通过商业贸易以及服务业与对方交流,但北部缺少自然资源,过度的依赖与南方的经济往来。南方察觉到这一点后,便开始缓慢的提高物价。当北方要求把物价稳定在一个可接受的水准时,南方却威胁要断绝贸易往来。通过经济来控制对手,这招南方是屡试不爽。而气急败坏的北方各国,悍然发动了对南方的战争,在北方各国的协同作战下,南部节节败退。

如果事情仅仅是南北冲突的话,就不会那么复杂。让一切变得混乱得不可收拾的原因,是东西部大国间爆发的宗教圣战。原本东部与西部两国,是一个统一的国家,拥有同一宗教,信仰同一个神。然而他们各自对于教义的崇拜方式和解读出现了差异,因此他们便分裂为东西两国。

尽管曾经是一个国家,但西部选择与南部联合,而东部则与北部建立了强大的同盟,并且大力支持北部对南部的入侵。东-北联军要求开放重新签订与南方的贸易协定,并且要夺取所有西部的宗教圣地。而西-南联盟则要求对方为自己的侵略行径付出代价,并坚决表示要抵抗到底。因此,整个大陆肆虐著战火的身影。

莱登沙弗特里希是南部国家最为强大的支柱,拥有著整个大陆最为强大的贸易竞争力,以及首屈一指的军事力量。一旦莱登沙弗特里希陷落,那整个南部将会遭受是毁灭性的打击,等待它们的会是来自北部的统治。而正是因为这样,如何利用好莱登沙弗特里希的力量便成了南部各国共同面临的问题,没人能承担得起失败。

莱登沙弗特里希组织起了一支足以抵抗外来侵略者的国防力量,海陆军部队已经朝海外进发(两军都拥有各自所属的航空部队),当基尔伯特加入陆军,他就被编入了陆军的突击集团部队。当他参军时,国家与北部的关系已经破裂到几乎无法弥补的地步了。他十七岁时便走上战场,并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八年,在一年中极少有回国的时间。直到前不久,基尔伯特才凭藉他的累累战功以及家族的影响力,被晋升为少校。他得以暂时从战场上脱身,都是因为必须走晋升军衔所需要的一系列程式,比如接受嘉奖之类的事。在这么一个偶然的时候遇见那个少女,不得不说简直像命中注定一般。对他来说,这可能会成为他获得更高职位的机会。

基尔伯特马上决定把那个少女编入自己晋升少校后即将要指挥的特种部队,这支部队的设立原本就是为了培养特殊的人才,而这个项目一直被列为机密。他们并不与主力部队一同行动,而在对北部的决定性战斗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事实上,这也是培养这个致命的少女兵的绝佳方式,而且还能时刻让她伴随在在自己左右。

尽管她即将会成为他手下部队的一份子,但是让一个还不到参军年龄的少女加入军队,上面肯定是不会批准的。还有人认为把一个这样的小女孩留在身边,简直是脑子进了水。为了能够让她顺利入伍,基尔伯特决定让她在那些军部的高官面前表演一场,就像当时迪特弗里特做的那样。

在给军部上层递交申请几天后,一封命令书下来了,上层允许少女在训练场上展示她的能力,以检验她是否真的能够成为一件“武器”。基尔伯特自己都对这回复速度感到惊讶,上级对这么一个才刚晋升为少校的年轻人的提案这么上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长久以来的功勋,此外还有一点,他作为一个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的家族的家主,那些知道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的人,都会认为他不会在给军队的提案上开玩笑。在这种种原因的驱动下,基尔伯特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但是,光芒越强烈,阴影也就越沉重。在实验的那天,基尔伯特和少女发现,他们被带到了首都莱登陆军基地的训练场,而这里主要用于训练士兵的徒手搏斗技巧。整个训练场的形状,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

基尔伯特原本想著,在一个私下的场合向少数几个人人展示少女的战斗能力,用不著去杀人,仅仅是展示少女的空手格斗能力就已经足以让人更目瞪口呆了。但是,现实与设想完全不同,他发现自己想像中的一场训练竟然变成了供人观赏的节目。

“这帮嗜血的家伙……”

黑暗的窗帘重重的把窗户盖紧,地板上横著一张又大又脏的破地毯。十个死刑犯被带到了场上,这些人都是****和抢劫杀人的恶棍。而要跟他们对战的仅仅是一个少女。上面的意思大概是,如果基尔伯特的话都是真的,那这个少女打倒眼前这几个人不过小菜一碟。

而基尔伯特,甚至整个巴登维利亚家都十分反对这种丧心病狂的方式。

——我该叫停吗?

基尔伯特内心无比的纠结。

——绝对不行,但是……没有其他能够培养她,并且让她留在我身边的方法了。

基尔伯特是个军人,而少女则是杀手,为了能够与基尔伯特留在一起,她必须显现出自己的存在对军队的价值,并且以此为自己争取立足之地。

如果错过了这次,那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基尔伯特对自己说道。但如果他把少女带上了战场,那么她将要面对的,可远远不止十个敌人这么简单。成千上万的士兵会凭藉战争这个藉口而进行屠杀。

需要坚定信念的人不是少女,而是自己,既然自己已经成为了她的主人,就要做好觉悟。

当他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东西在扯他的袖扣。

“发生什么事了?”

少女正抬头看著他。她依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基尔伯特读不懂她在想什么。看起来她是在用那双大大的蓝眼睛观察著自己的新主人的一举一动。可能是出自对他的关心。

“啊……我没事。”尽管她很可能听不懂自己的话,基尔伯特还是用自己极其少有的温和语气安抚著她。

听到主人的回答后,少女停下不动了,但没过多久就又开始扯他的袖扣。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少女应该是想告诉他:“要是有命令的话,请尽管下达。”

他只得苦笑一下:“这不要紧,重要的是……”

“基尔伯特!”

从后方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他马上把头一转。

“霍金斯。”

一个与基尔伯特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从后面走了过来,脸上挂著轻松的微笑。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十分善于交际的人,而且有很不错的女人缘。一双眼皮微垂的眼睛附在他那张帅气的脸上,他的外表轮廓发著很明显的男性阳刚之气。标志性的红发十分的柔顺。他身上的军服略微有些磨损,一块装饰性的格子方布别在他的腰带上。他跟基尔伯特的形象完全不同,后者乾净笔挺的军服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妈的……太高兴了!你居然没死!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没想到你居然成少校了。”那个叫霍金斯的男人毫无顾忌的一直伸手拍著基尔伯特的肩膀。

也许是身体的平衡被打破导致重心不稳,基尔伯特整个人往前一栽,几乎像是要离地一样。

“痛啊……别拍了。”这是基尔伯特在这种情况下的标准回应。

这就是这两个好朋友表现友谊的方式。

少女一直警惕的盯著霍金斯,不过在察觉到他貌似对自己的主人没有恶意后,她放开了后者的袖扣。

“抱歉抱歉,我刚参加授勋仪式回来。我在跟那帮家伙说客套话的时候,听说你惹上麻烦事了,我就跟我那个过来凑热闹的上司请示,让他放我过来了。怎么样?吃得好吗?你还没有找女朋友吧?”

“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啧,这一脸冷漠的,果然是你的风格啊。因为隔太久了,好奇心就上来了,奇怪啊……那么,既然你还没结婚,怎么就已经迫不及待到想要个女儿了?”霍金斯把目光从基尔伯特身上转移到了少女身上,然后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眼睛跟少女的眼睛处到同一水平线上:“你叫什么名字呢?”

空气突然安静。

“这个孩子看起来话很少啊。”

“还没给她取名字。她是个孤儿,没受过教育,也不会说话。”基尔伯特解释道,但话锋却不由自主的偏到了另一个方向。不知什么原因,他被自己刚才的话伤到了。

“你这个……简直残忍啊。她这么可爱,好歹给她起个配得上她的名字吧。”霍金斯说道,不过意料之中的是,少女没有任何反应。而从少女冰冷的眼神中,他似乎感知到了机械运转的响声。

她就像是锁定了一个落单的捕猎目标一样,但是她还在分析著,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再这么盯著我看我会很尴尬的……哎,基尔伯特,我听说了你的情况,你没问题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金斯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站了起来。实际上他比基尔伯特要高,基尔伯特只能微微抬起头与他对视,像是被压迫著一般。

“你现在还有时间补救。我问你,你是真的想让这个女孩子去那种修罗场吗?上面那帮官老爷们可是巴不得这样做,但是我不能忍受这样一个未来的美人在战场上被残酷的虐杀。”

“我不担心这个。霍金斯,差不多是时候去看台了吧。”

“喂,基尔伯特。”

看著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少女,基尔伯特微微把口张开:“你能行,对吧?”

这么做其实意义不明,因为少女并不会说话。但基尔伯特不经过自己亲自确认是不会放下心的。

“你……要克服这个困境。”当他注视著少女的时候,他的决心开始动摇了,而刚才友人的话也在不断地增加他内心的罪恶感。但他现在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未来能够把少女留在自己身边。

——从我拥抱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命运便就此交织在一起。

基尔伯特坚信,少女必须捍卫她自己的存在。

“我会一直在楼上看著你。”

把少女留在训练场的监管员身边后,基尔伯特就近来到了看台最近的一个房间就 ,霍金斯从身上抽出了一根香烟,问了句:“要吗?”基尔伯特一言不发的把烟接过,叼在嘴唇正中,然后拿著霍金斯的打火机把烟点著。

“我抽烟的时间也不短了。”

“你现在可是带著个孩子啊,在孩子面前抽烟太那个了。”

“她看著像是已经习惯了,不过每次我抽烟她都咳嗽个不停。看得我都不忍心继续抽了。”

霍金斯的双眼眯了起来,十分友善的扫视著基尔伯特的轮廓:“基尔伯特,你可不太像是这样的人吧?看起来你的性格变得没以前那么硬了。我看你不如买间房子,肯定会适合你。”

“即使是根本不打算结婚,你也推荐这么做吗?”

“我是个博爱的人啊,所以当然是不可能只专注一个物件了。哎,基尔伯特,我再问一遍……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像你向上面那帮官老爷们说的那么能打?”

“废话。”基尔伯特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

“哎,你好歹别给我答那么快啊。”

“就算是我,也绝对打不过那个女孩,你也一样。不过,要是你们两个不是要打架的话,那就有意思多了。”

(这里是基尔伯特在吐槽霍金斯经常跟女人做不可描述的事。译者注。)

“你是在逗我吧。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会输呢?虽然我擅长跟女人打交道,不过万一对面是敌对方的,我也是不会手软的。”

“你再不手软也没用,她有著与生俱来的天赋……”

霍金斯把身子往前一倾,靠到看台边上观察著台下的少女。充当监管的人正在让她挑选武器。枪、剑、还有弓都能够根据个人偏好自由选择。经过略微的思考后,她挑选了一把短斧,接著还有一把短刀,以及一把单手机械弓。

看著少女选取了不止两把武器难以操控的武器,场上顿时充满了各种笑声。但是,当少女毫不犹豫的把机械弓安在手上,然后乾脆俐落的射出一箭时,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一阵嘈杂的低语像秋风卷起树叶一样传遍了全场。

“只要她有更强大的武器,她就能发挥得更好。”

在场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这个美丽的“人偶”蕴藏著怎样的实力。

基尔伯特向上级军官解释,她只有在接到“杀”的命令之后才会行动。然而上级的命令是,要让场上的监管员扮演下令的角色,以此来证明基尔伯特不是在耍花样。

——根本就没人耍花样。但是,如果这样就能让她的力量得到承认,那也只能照做了。

死刑犯们脚上脚镣的被军刀斩断了,他们每人领到了一根警棍,这种武器的精准率和威力都比不上斧头,但是这些人可不会因为对面只是个孩子而手下留情。更重要的是,少女要以一己之力打倒场上的所有人,就算她刚才选择了枪械,在子弹打光之后她依然会被杀死,如果斧头不小心从她手上滑落了,她的下场也会是那样。

“哎,你赌……谁会赢?”

“嗯?”

“打赌啊。赌谁会赢。听了你说的那些话之后,我是打算赌那个小姑娘赢的。我们乾脆用烟来当赌注吧,毕竟这些硬通货比钱实在。”

“你随便,反正我身上没带。”

“不要紧,我给你几支。乾脆全押在那个孩子身上,要是赌赢了就能得到三倍的烟,赌输了你就请我吃饭,顺便带酒水。”

“我不需要烟。”

“基尔伯特老弟,我们能用烟来换别的东西嘛。比如说换情报,或者是一些值钱的东西。要是玩得够好,就给那个孩子买一身好点的衣服。她现在裹著的那身皮,可能是挺方便活动的,但是看著太丑了。”霍金斯申明著自己的观点,甚至激动到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基尔伯特并不觉得惊讶,霍金斯就是那种一边说著不想让那个少女送命,一边又热衷于在她身上下注打赌的人。

在霍金斯回到位子上后,看台的座位陆陆续续的被坐满。在士兵们的严密监视下,场上的监管员有了动作,没有人解释这场所谓实验的意义或缘由。监管员望向基尔伯特,徵求他的同意,后者点头表示回应。

在引导少女和死刑犯来到训练场的两端后,监管员提高嗓音大喊道:“现在,开始!”

在寂静笼罩著的场上,杀戮的号角吹响了。

死刑犯们奸笑著望向少女,没人第一个上前取她性命。他们被束缚已久的身体才自由不久,可能是不想事情就这么无聊的结束。而与此同时,少女却在原地伫立著,无论上级军官怎样给出“杀”的指令,她都像一具雕塑一般,握著斧头纹丝不动。

“就给我们看这个?八成真的是个玩笑吧。我们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看这个笑话……”军官们的讥讽毫无顾忌的传到了基尔伯特耳中。

“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打得过大人,还是赶紧让她下来吧。”一些人轻声为少女说话。

“巴登维利亚家真的是中落了,居然搞出这么个东西来吸引注意力……”在这关键时候,有些人甚至议论起了基尔伯特的家族。

“简直是浪费时间。”周围的士兵都按捺不住的交头接耳。

“哎,基尔伯特。”霍金斯紧张的叫著他,但是基尔伯特依旧保持沉默,没有表现出紧张。

——她为什么还不动?

基尔伯特观察著少女的动向,只见她依旧牢牢的握住斧头。看起来她并不是不想打。

在之前,她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拿起了武器,她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看起来是少了点什么,如果不是命令有问题的话,那是什么原因呢?

就在他思考推理的时候,死刑犯中最强壮的那个大汉冲了出来,狂笑著挥舞著警棍朝少女冲去,虽然中间还隔著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是少女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喂!基尔伯特!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少女转过身子,对霍金斯嘶吼一般的声音有了反应,抬头望向看台,她的那双碧蓝的眸子马上定在了被众多军人围著的基尔伯特翠绿的双瞳上。

“基尔伯特!快阻止他们!你聋了!”

基尔伯特与少女的目光重合在了一起,他感觉到他们的心跳声也在同步著。咚!咚!咚!他似乎感觉到心脏发出的那阵不和谐的噪音在他的耳边回响。

不知什么原因,霍金斯在自己耳边大吵大闹,上级军官们对少女不断的冷嘲热讽,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时间似乎被放慢了,一切似乎都慢下来了。

在他的眼里,死刑犯似乎正迈著一种缓慢懒散的步伐一点一点的逼近少女,而双方的距离不断被缩近。在这危难当头的时刻,她只是直直的看著基尔伯特,不管监管员下了多少次命令,她的目光依然只聚焦到基尔伯特一个人身上。

她,只注视著……她所选择的那个人。

似乎是对此作出回应,基尔伯特念出了那句“咒语”:“杀。”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周边少数几个人听到了,但是,这一指令却被少女。确无误的接收到了。斧头的破空声随著它的甩动而响起。

木柄斧的斧刃长约十五厘米,这件武器从少女的手中飞出,直冲向半空,被高高拋起的斧头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少女的这一掷看似随意,却显露出毫不动摇的杀意,她异常迅捷平稳的移动著,以保护自己免遭之后的攻击。

“啊……”一声悲惨的巨吼从死刑犯口中冒出。而与此同时,看台上的人都瞬间愣住了,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啊——啊——啊—啊…啊……”

飞斧不偏不倚的命中了死刑犯的额头,殷红的鲜血像是决堤一样从伤口处疯狂涌出。

“啊啊啊啊——呃……啊……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眨眼之间,少女用手中的机械弓锁定目标,果断射击,一支钢矢命中了对方脑袋上的斧子,在箭矢的冲击力下,斧刃往对方的脑袋又挺进了一截。那个死刑犯依然在歇斯底里的惨叫著,直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痛苦得扭曲在一起的面部线条僵住了。

空气突然安静。

少女没有分散注意力到周围的人群中,她快速摆动著自己的双腿,飞速接近那个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死刑犯,下一支箭矢已经瞄准好目标了,就在距离被拉到足够近的时候,少女果断又射出一箭。这是无情的、精确的、机械的屠杀,那支箭矢准确的命中了倒地的人的胸膛,结果了他的性命。

少女从尸体上重新拔出了斧头,不经意的一抖,斧刃上的鲜血和人体脂肪啪塔啪塔的落在地上。而她也看上去十分熟练的把射出的铁矢从尸体上拔出,重新装好。尽管她静止不动时,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但她一旦有所动作,就会变成十分熟练而冷血的猎手。

没有人想到训练场的地毯上会沾上死刑犯的鲜血,不过从那一刻开始,这里的地毯注定会被鲜血浸湿。一个将会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少女兵,就此诞生了。

看台上的众人充满畏惧的想像著这一切的后果,他们一个个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身子往前靠在了栏杆上。再一次,他下达了命令。一声运足中气的大吼响遍全场:“杀!”

少女像是自动机械人偶一样移动著,她把速度加快到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程度,身子渐渐压低,紧接著,又是致命的一掷。

死刑犯们四散跑开了,有几个带种的挥舞著警棍想去攻击她,尽管他们一个个都被震惊得不知所措。四散奔逃的人被铁矢准确无误的命中脑袋,而冲向前迎战的围成一圈,把少女包围在中间。似乎他们想要将她逼入绝境,然后一起把她解决。他们一拥而上,想先把她的武器弄掉。

但是这招正中少女下怀。

就在他们一拥而上之时,少女娇小的身躯恰好被他们宽大的体格所遮挡,电光火石之间,死刑犯们都惨叫著摔到了地上,他们的脚踝都被砍了,而这并不是无意为之,少女在倒下的敌人身上一下又一下的捅刀。全凭她灵活的身躯,这样的战术才得以奏效。她独自握著尖刀伫立在一圈死尸中间,她的身影是多么的可怕,就像是鲜血孕育出的地狱之花中生出的妖精。

当一个死刑犯拖著受伤的脚想要逃跑时,少女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手中尖刀一划,乾净俐落的划开了他的喉咙,丝毫没有声响的结束了他的生命。她的动作就像是处理鸡或者是鱼的厨子一样那么熟练,那么理所当然。

她随即转向那几个躺在地上还剩一口气,等待著死神的判决的死刑犯,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瞭解掉他们的性命,杀到后面,刀卷刃得无法使用了,剩下能用的武器就只剩死人手里的警棍了。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不是人!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不要啊!!!!!!!!!!!!!!”

每解决一个人都得砸断一根警棍,死掉的死刑犯的脸都被砸得血肉模糊。渐渐的,一些看台上的军人都忍不住开始呕吐,因为他们想起了炼狱般的战场上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一个个都不忍继续看著场上的屠杀。但是,基尔伯特全程注视著这一切,他紧紧的握著自己的剑柄,以此控制著自己的情绪,他一直睁著自己的眼睛,直到结束。

原本那个少女才是这场杀人游戏中的猎物,即使得知上级的丑恶用意,基尔伯特也不希望少女会是唯一一个活到最后的人,他不想太多的人失去性命。

在所有的死刑犯都变成了尸体之后,少女直视著全程拿著枪在一旁观察的监管员,难道她觉得这些死刑犯还不足以满足她吗?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监管员用枪直直的指著少女,但所有人都在怀疑他能否把她击毙。不管用什么武器对付她,获胜的机会都微乎其微,绝对没人能战胜她。她熟练的使用各种武器的技巧弥补了她身体力量上的不足,她的技巧远胜于一切蛮力。

她是从哪学来的这些杀人方式?她以前又是什么身份?就算她能说话,也别指望能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而她精湛的杀人技巧表明,她能通过自己屠杀的天赋来解决一切,不管对方的人数有多少。这个“节目”的观众们都被她迷住了,他们按捺不住的为她的天赋喝彩,她的确是这方面的天才。如果有负责主宰死亡的神灵,那这个少女肯定会受到这些神的喜爱。

完成了指令的少女杀手把目光重新投向基尔伯特,蓝色和绿色的目光再次交织。

“停。”他朝少女摇了摇头。而与此同时,少女扔下了手中血迹斑斑的警棍,瘫倒在了被鲜血浸成紫红色的地上。

少女瘫坐在成河的鲜血中,像是要抓住每一口空气一般,用尽全身的力量不断的喘息。尽管她身上沾满的鲜血和人体脂肪让她感到无限的闷热,她依然像是个跟她现在年龄相仿的孩子一样,用她的薄薄的嘴唇不断吸气、呼气,而这却无形中使她变得更加可怕。

霍金斯心中满是畏惧的注视著基尔伯特,因为他实在太过镇定。但当他留意到后者苍白的脸色和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后,他心里的大石慢慢落下了。霍金斯是那种擅长化解尴尬和恐惧气氛的家伙,但是这次他的手也在抖个不停,于是他只能拍拍基尔伯特的后背:“发现新大陆了啊,基尔伯特少校。”

基尔伯特丝毫没对这句意在化解当前气氛的话做出反应。

他开始明白这所谓“实验”揭示的真相。其一是这个少女的确拥有无比强悍的力量;其二便是,她,只会听从他的命令。

这个少女引起了莱登沙弗特里希军方的高度重视。

不久,基尔伯特收到了军队的内部命令书,他的直属上司通知他,他被任命为一支新组建的特殊部队的指挥官。就如最开始的安排一样,这支特殊的突击部队被命名为“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基尔伯特被告知,要在接下来的决战中指挥这支部队。另外,他还要去做一件不在任何档上有记录的工作,那就是改进一件特殊武器。

莱登沙弗特里希声称她并不是作为人而存在,而是以武器的身份存在,而她的使用者便是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她”并没有名字。实际上,整支特殊突袭部队都是为了她而存在。

这一天转瞬即逝,一天的时间都被花在组建这支队伍所需的无数的准备和交涉上。

基尔伯特向作为下属的她致意,虽然她不被允许靠近大门,不过她能在司令部周围走动。尽管她并没有作为人被登记,但从那时起,她就成为了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伴侣。

遵照霍金斯的话,基尔伯特费尽口舌让一个吓得几乎动弹不得的女军官负责照顾少女的日常生活起居。少女的头发被剪短了,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服。同时她也成了军官办公室中永不过时的话题,有些甚至为了见她一面特地跑去基尔伯特的寝室。如果来人是比基尔伯特军衔低的人,那他们通常都会被一个“滚”字打发走,但如果来的是比他更高级的军官,那基尔伯特就只能把气都憋到肚子里。而更多的人则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著少女,这使得基尔伯特整天唉声叹气。

——我真是给自己惹麻烦。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少女与常人不同,她异常的强大,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好几个人杀得血肉模糊。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还只是个孩子。不管她手上有著多少条人命,她依旧是个孩子。而她不会说话,纯粹只是因为没人教她。

——如果她真的是个怪物,那这样让她为自己效力真的能行吗?把她当成武器来使用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是基尔伯特一手造成了这一切,但他自己也开始有了动摇。

——还有,如果有朝一日我要离开她,那我该怎么做?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是他强迫自己无视良心的追问,把这一切都拋到了脑后。如果说有件事是他必须要做的,那就只能是把少女变成一个强悍的兵士。毕竟她是上天赠予他的,只听从他的号令的战士。

出征仪式很快结束了,而在出征的前一晚,基尔伯特决定在自己的寝室里与少女坦白他的内心感受。

她睡前穿著睡衣的样子真是可爱得令人难以抵抗,她那散下来的金发像是丝绸一般光滑,但可惜的是,明天过后,上面又会沾满血迹。

他让她坐到她自己的床上,而他跪在地板上,让自己的眼睛跟她的眼睛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听著,明天,你就要和我共赴战场了。我将要借用你的力量。当然,你现在还不懂得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离开我家兄后跟著我。”

少女似懂非懂的听著基尔伯特的话。

“你现在什么都不懂。你除了战斗之外什么也不会。我利用著你这一特点,与之相对的你也依赖著我而活著。”

“我原本想著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但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望……从我身上夺走了你本应得到的一切,还有我思考问题的理性……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把你还给你的父母抚养,让你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但我做不到。”

基尔伯特痛苦的忏悔著:“我……其实……对你十分畏惧……你杀人的事实,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希望……你能明白为什么我会对你这一点感到惧怕。”

“时间会使人遗忘。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也好。如果你能够做到,你应该会变成比 ‘工具’ 更有价值的东西,你应该会摆脱现在非人的身份。”

“当那一天真的到来,请你找到一个我不在的地方,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他的语气中透著绝望,那双颤抖著的手搭在了她娇小的肩膀上。她不明白自己主人的话,即使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受。

基尔伯特继续著自己的话,脸上多出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他在朝著她笑,朝著一言不发的少女笑著。

“我以后……就叫你薇尔莉特(Violet ,紫罗兰)吧,因为你就像它一样,这也是神话故事中花之女神的名字,你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女性,你懂了吗?薇尔莉特。你一定,要作为‘薇尔莉特’活著,绝对不要作为‘工具’活著……要活成一个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女孩。”

(紫罗兰花语:永恒的爱、永恒的忠诚、紧握幸福的机会。译者注。)

被取名为“薇尔莉特”的少女,直直的望著那个叫著她名字的男人,眨了眨眼睛,尽管她不知道怎样说话,但她在某种未知的因素驱使下,缓慢的张开了口:“少校。”

基尔伯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少女吐出话语的薄唇:“你会说话了?”

他的心脏砰砰的跳著,脑中闪过无数个日夜里,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少校。”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薇尔莉特。”他问道。尽管十分的紧张,但一股阻挡不住的喜悦涌上了他的心头。

“少校。”

然而,无论他怎么提问,得到的回答永远是那个词。

随后,少女伸手指著自己,开口说道:“少校。”

“错了,你是薇尔莉特。”基尔伯特拎起她小小的食指,来回的指著自己和少女:“少校……是我,你是薇尔莉特。懂了吗?我是少校,你是薇尔莉特。”

“少校,薇尔莉特。”

“对了,你是薇尔莉特。”

“少校。”

“不对……呃,对,我……我是……少校。”

为什么她突然间会开口说话了?为什么她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对他的敬称?她是因为听到别人称呼他为“少校”,所以就默默的记在心里了吗?那她是否知道自己给她取了名字,而且还努力的让她明白他叫什么吗?也许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总之到了最后,她还是只会说“少校”和“薇尔莉特”。

心灰意冷的基尔伯特把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她也并不抗拒他的行为,没有去在意他耷拉著的头,她还是一直在低声重复著“少校。”这是一种记忆的尝试,目的是为了永远不会忘记这个词。

“少校。”

金色的刘海中间,一双碧蓝的眼眸缓缓睁开。

炮弹的爆炸声响彻在周围,天空还是晴朗的蓝色,但是在飞鸟的眼中,映出的只有排山倒海的炮火。

在这片有人居住的几乎都是沙漠的平原上,攻守双方的部队有条不紊的工作著。

这双碧蓝的眼睛的主人,是个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少女。她拥有著像洋娃娃一样的美貌,普通人所望尘莫及的还有精致肌肤。因为长时间卧倒在地,她全身都被泥土所覆盖。她转过头望著那个神情不定的看著她的男人,喃喃的开口道:“少校……我……失去意识多久了?”从她两片红润的薄唇中发出的声音,甜美地回响在人的脑海中。

“不到一分钟。你只是被爆炸的冲击波震成轻微脑震荡而已。没事吧?别强迫自己站起来。”答话的是一个有著一双轮廓宽大的祖母绿色眼睛的男人。他身上的作战服由草绿色布料和白色皮毛制成。英俊的面孔与他阴郁严肃的表情有一种莫名的契合。

那个少女马上爬了起来,丝毫没去在意之前的提醒,随即马上确认周围状况。在战线前方是与他们穿著同样军服的士兵,他们在营地里筑好了防御工事,躲避著嗖嗖飞过的子弹。他们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弹坑,周围四散分布著血肉模糊的尸体,医疗兵四处奔走著,但肯定已经没多少幸存者了。友军工事的另一头,则是敌人的阵地,在视线范围之外有一门大口径重炮,已经有成片的人倒在了它的炮口之下。它有可能为了躲避炮击而被移到阵线后方,但是目前还没有任何它被移动的迹象。

“少校,我先到敌人的队伍里制造骚动,扭转我们的不利局势,然后我就去干掉他们的重炮,那么大口径的火炮装填起来肯定会花不少时间。请你在原地为我提供支援。”在说话的时候,少女拎起了一把巨大的战斧,即使是在失去知觉的时候,她也紧握它著不放。

当军刀、枪械和火炮主宰战场上的年代,战斧这种武器显得十分的复古,这种武器是近身格斗的利器,然而对付远处的目标却显得无所适从。为了弥补攻击距离不够的缺点,少女手上这把战斧装上了长长的斧柄,而这也使得整把战斧的长度已经超过了少女的身高。

被称作“少校”的人脸上掠过一丝心痛的表情,但随即又提高他的嗓门下令:“薇尔莉特负责消灭敌方火炮!前锋部队,尽一切能力在原地进行掩护!后卫部队,跟随并支援薇尔莉特,把一切挡路的敌人都干掉!”

少校身后的士兵们快速的在少女准备就绪的同时排列好散兵队形,少女把她巨大的战斧的斧柄扛在肩上,这个斧柄几乎跟她这个人类孩童的身体的尺寸差不多。这样做的目的只有在她自己知道。

“放!”

一颗炮弹在薇尔莉特开始冲刺时的那一瞬从她头顶上划过,炮弹砸到地上,爆出了一团遮天蔽日的白色烟雾。是颗烟雾弹。这是为了隐藏她的身影使她不被敌人发现的手段。从敌军的视角只能看到一片逐渐升起的的白烟。举著北方联军星旗的队伍,在这意料之外的烟雾前停止了推进。

“他们要跑了吗?”一个北方士兵一脸的惊讶,以至于不经意间松开了搭著扳机的手,随后他遭到了长官的痛骂。后者大声下令著朝烟雾射击,但子弹射向这看不见的目标时,根本无法判断是否命中。这除了增加人们的神经紧张度以及浪费弹药意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白烟像雷雨云一样蔓延开来。有人说,视觉是战士与普通人之间唯一的区别,而前者专门负责收割敌人的性命。而优秀的视觉可不是用任何一种方式都轻易能启动的,相反,不恰当的利用视觉往往会引起混乱。在刚才激烈的交火后,莱登沙弗特里希人的突然沉寂,让敌军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震颤”。

两军阵前的的烟雾逐渐消散。不管莱登沙弗特里希人想要采取什么行动,只要一波冲锋,保证他们乖乖认命。但是烟雾散开后,对面的人会不会已经跑光了?还是说,在烟雾里隐藏著什么恐怖的野兽吗?

“有……有东西在靠近!”不知哪来的一声大叫让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从烟雾中冲出,缠住了一个士兵的脚,紧接著他被拖进了白雾里,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他的惨叫。

马上,那个不明物体又来了,仔细一看,这是条长长的铁炼,它的顶端有一种装饰花纹,是某种植物果实的图案。它的主人明显想要故技重施,它冲向了另一个人的脚踝,但马上被某人的军刀挡住了。

铁炼马上被扯了回去,但几秒种后又冒出来了,貌似之前只是在试探,这次它的速度非同寻常的快,每个站在前面的人脸上都狠狠地被铁炼的尖端捅了一下。而铁炼的顶端实际上是由一簇簇锋利的镰刀组成的。数十个人的眼睛和鼻子毫不留情的被挖掉,他们马上失去了战斗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不要……不要啊——”

“把它干掉!别让它继续伤人!”

后面军官的咆哮与受伤士兵的惨叫相互交织在一起。

那个被士兵簇拥保护著的军官被注意到了,就像锁定一个毫无防范的猎物一样,铁炼快准狠的从雾中冲出,尖端的镰刀死死抓住了他的头,紧接著是一声枪声一样的爆响,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军官的脸被整个粉碎了。涌泉一般的鲜血夹杂著碎肉、牙齿和肤发四散飞溅,失去生命的躯壳无力地瘫倒在地。

在这种种惨状之前,北方联军的士兵的脚就像生根了一样,已经不能再挪动一步了。

“冲啊!不管对面是什么东西,总之给我杀!”在混乱的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而此时阵线后方的重炮似乎也终于完成了射击的准备。他们想要把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对手直接轰上天。

血迹斑斑的铁炼无情的把刚才那个军官的尸体甩到了数米开外,然后又重新缩回到烟雾中,接著锁定了后面的重炮,再次出击。

那个炮手已经就位,准备射击了。但是铁炼并不像刚才攻击军官那样对炮兵发起攻击,而是将炮手的手脚都捆了起来,仿佛要也的确是将他整个人绑在了炮管上。

就像之前一样,铁炼退回了来时的方向,它很可能拥有原地伸缩的功能,而且不能拉动太重的东西。考虑到这一点,那接下来铁炼就应该会被对方收回去,而此时烟雾里传来了机械的声音。

铁对面铁炼的主人终于现身了,其实对方原本还能够制造更大的混乱。在烟雾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对方把牢牢捆住炮手和炮管的铁炼收了回去。随著对方的一步步靠近,对方身上一把尺寸像一个人那么大的斧子的轮廓显现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令人不安的对手的武器非常奇怪,铁炼是从战斧的斧柄末端伸出的,对方高速朝著眼前的敌军队伍移动,同时铁炼也在急速的运动著。此外,对方手里还有一把枪,毫不留情的把子弹射进周围的人的脑袋,紧接著对方十分艺术性的一个起跳,登上了重炮的炮管,把自己展现在北方联军士兵的眼前。

那个手持战斧和枪摧枯拉朽般突破敌军阵线的战士,是个金发蓝眼的少女。那身莱登沙弗特里希的军服紧紧的贴合著少女的身体,证明她是对方军中的一员。周围的士兵们都震惊的不能挪动一步,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女性,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女,更是因为她的外表实在美得令人窒息。

“听著。不想死的,马上投降。”这个美丽的少女兵用军靴踢著战斧的铁炼,让它粗暴的抽打著重炮的炮管,似乎在以此威吓著眼前的敌人。

“不放下武器的人……”少女一手握斧,一手拎枪:“会被视作胆敢反抗,并将会以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的名义被消灭。”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少女缓缓把手中的战斧高高举起。

但是战斗重新爆发了,没有任何预兆。薇尔莉特纵身一跃跳进了敌方人群中,布满血丝的双眼快速掠过周围的目标,而与此同时,无数刺刀的刀刃向她袭来,像是要把她整个刺穿。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

尽管她奇特的武器和高超的战斗技巧令人咂舌,但能孤身一人深陷万军之中,怎么看都难以置信。但事实是,敌军的尸体在她周围已经堆成了高高的环形,她在尸山血海的沐浴中,轻松得好似闲庭信步。就像她当时那次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训练场上的表现一样。

下雨般的血水瓢泼似的洒在地上,而在这血红的暴雨中,少女的身姿依然犹如花朵一般美丽。

她挥动战斧的身影,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寒毛直竖,薇尔莉特把身边的敌人全都砍杀殆尽。手里的枪打光了子弹,她立刻从满地的尸体上拽出手枪、刺刀、步枪、以及所有一切能够充当武器的东西,而她在各种武器之间的切换竟是如此的自如。而且,每一件到她手上的武器,似乎都表现出了比以往强悍成百上千倍的杀人效率。

尽管她面对的敌人都比她更加高大健硕,而她像是在表演舞蹈一般,尽情的发挥著她非凡的杀人技巧。她看上去是多么的令人惊叹,多么的让人难以置信,仿佛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爆发出的力量,是她的身体和武器原本应有力量的千倍以上。

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在屠杀之后不久才姗姗来迟,原本的敌军阵线已经成为了炼狱,周围的惨叫依然余音绕梁。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而之后的这场战斗,是在基尔伯特的部队赶赴战场的途中爆发的。不管是因为情报泄露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基尔伯特他们比预期更早的遭遇了敌人,被迫匆忙的进入战斗状态。

在把拷打俘虏这件事丢给别人负责后,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面朝前方直直的走著,一路上对手下的兵士表示赞赏,同时也确认这每个人身上的伤势。当他的目光移到薇尔莉特身上时,后者正握著战斧坐在地上,身子微微倾斜靠著在军车旁,双目轻轻闭著。

“薇尔莉特,我给你带水来了。”他把手上的管状水瓶晃了晃。

薇尔莉特在一瞬之间睁开了眼睛,伸手接过水瓶,在稍微润了润自己的嘴唇后,她把整瓶水从脑袋上淋了下来,冲刷著脸上的血污和泥渍。

“受伤了吗?身上有没有痛的地方?”

“少校,我没什么大碍。刚才被一颗子弹打进了肩膀,不过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在她的作战服外面包著的绷带已经被血染成了暗黑色,一个凌乱的急救包随意的被丢在地上。

尽管她在之前一场战斗中立下的功劳最大,但除了基尔伯特之外,没人对她有感激之情。所有人都只是离得远远的看著她,像是被一堵无形的栅栏所隔开一样。

“你应该休息了,我手头上有辆空车,里面只装著一些被清洗过的齿轮。现在离补给的城市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先去睡一觉吧。”基尔伯特伸手指著部队最大的一辆军车。薇尔莉特点点头,拖著战斧步履蹒跚的走向了那辆车。她跳上了那辆敞篷军用大卡,缩到了一个被清空的角落,然后马上就睡著了。

确认薇尔莉特上车后,基尔伯特开始对其他士兵发号施令,整支部队井然有序的登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太阳正缓缓埋入地面,当部队到达目的地后,原本被阳光映成橘色的天空已经被刷上一片暗钴色。这座城市是莱登沙弗特里希陆军某步兵师的驻地,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受到了驻地中的战友的热情款待。他们在此地留下休整了好几天。

基尔伯特简短的告知那些没有受伤的人说“做事不要太过分”,并给了他们外出的许可,而这实际上算是一种含蓄的斥责。而结果是,特殊突袭部队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继续留在宿舍。

(这里可能是基尔伯特为了偏袒被冷眼相待的薇尔莉特,而斥责其他手下,也有可能是训斥手下不让他们擅闯薇尔莉特的房间,这一点具体可看下文。译者注。)

薇尔莉特在她的床上睡著,她拥有唯一一间单人宿舍,不像别人都是挤在一起的。

“少校,少校。你不用这样。”当基尔伯特亲自端著晚餐盘子走向薇尔莉特的房间时,一个本地驻军的军官急急忙忙的把他叫住。

“这种事我来干就行了。”那个年轻人说著想伸手接过盘子,但基尔伯特摇头拒绝了。

“我说过不止一遍了。因为我们部队里给她送餐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躺著被拖回来的,所以这件事只能让我来做。”

“你是说……那些去送饭的人都被她杀了……她是叫薇尔莉特吧?”

“没错。每当我们问起原因时,得到的回答都是这些人的下三滥行为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虽然他的解释不算很具体,不过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理解他的意思。

“这就是她要自己一个人一间房的原因吗?”

这反应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在旁人眼里,薇尔莉特就是得到特殊待遇的物件,因为她只是个少女兵,也有的人觉得这是因为她是基尔伯特所钟情的物件。至于那些儿童不宜方面的想法,就数不胜数了。

基尔伯特给出了这个问题的“标准回答”:“实质上,她是我们部队最为强悍的战士。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她的胸前早就挂上勋章了,你见到她也得主动向她敬礼。但是很不幸,有关她的一切都必须保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肯定会得到与她的功勋相匹配的嘉奖。不管怎样……你就算再怎么有礼貌的向我申请,我也不能把这事交给你做。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我会去找你帮忙。你现在给我最好的帮助就是别挡道。”

那个年轻人表情复杂的鞠躬致意,然后离开了。听著他远去的脚步声,基尔伯特独自叹了口气。

——我真想在自己脸上刻上“给我闭嘴”这几个字。

自他与薇尔莉特相遇以来,已经过了好几年,不管他去到那,不管他遇见谁,他总是会被对方要求解释那个少女的存在,像是无法避免一样。

在莱登沙弗特里希军队中传播著一条流言:巴登维利亚家的公子,祖国的英雄,在自己身边留著一个被人为制造成战场女武神的少女兵。有人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莱登沙弗特里希之女战神”。这个不是一个单纯的少女兵的名号,起初是她周围的某些跟风的人,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怪物的形象,并将其口耳相传,但当他们亲眼见到她时,她的形象又被塑造成了一个长著天使面孔的女巫。拥有一个这样的,有著邪恶的美貌以及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的下属,让基尔伯特这个当上司的十分难受。

——我把她培养得太过名副其实了,她真的成为了一件“武器”。

当基尔伯特踏上宿舍的旧木楼梯时,盘子上的餐具叮当作响。尽管驻扎在本地的步兵师官兵都被告知说,不能靠近她的房间,但基尔伯特还是发现了一大帮正在暗中观察的家伙,他马上让他们全都滚蛋了。

只要喊他们的名字就能把他们赶走。基尔伯特又暗自叹了口气,他有空必须去找这帮家伙的上司治治他们。

他在敲门之后打开了房门:“薇尔莉特。”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薇尔伊特从蜷缩著的被窝里抬起头来,身上套著一件大了不知几号的男兵衬衫。

“吃饭了。”基尔伯特把自己那份放到了房间角落的桌子上,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把她的那份交给了她:“你的手没事吧?能拿得动吗?”

“谢谢关心,我的右手没事,伤的是左边。”她鞠躬表示感谢,她的一举一动都与他们刚见面时完全不同。在这几年中,她在生理上也渐渐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少校,你整天留在这没问题吗?”

虽然已经让她开动了,但是薇尔莉特只是握著勺子,并没有去碰饭菜。基尔伯特只得答道:“有很多堆积的档要处理,而且接下来会有一个决定下一场战斗的战略的军事会议。出去玩是别人的事。不过,如果你也想出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你也可以找其他人跟你一起出去。”

“那我该找谁?”

“我怎么知道?反正谁都可以。”

薇尔莉特摇头表示否定。她从来没有跟部队里的其他战友说过话。也许这就是所谓“对未知神秘的恐惧”。那些看过她战斗的人都会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基尔伯特对此表示默认,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现实。

——但这都不值一提。

就这样,她在一天天的长大,但是却从来没有跟除了基尔伯特之外的人讲话。

——不过,要是她变得能跟别人走到一起的话,那也会是个问题。

这样的心态,其实是担心自己这件“武器”被夺走所造成的,虽然最近,也出现了本不该有的情感问题。

“要是缺什么东西,让那个女军官去帮你买,或者你自己去也可以。”

“不用了,这里的东西很齐全,不需要添置。”

“要是你的钱还堆著不花,就要长毛了……你已经是个姑娘了,也该去买一两件东西了。虽然可能没什么机会穿戴,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什么是‘姑娘’?”

“就是跟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虽然……你可能……比看上去要成熟。”

在他们共处的四年间,基尔伯特从来没有得知她的实际年龄。第一次见面时,估计她应该是十岁左右,那她现在该十四岁了。如果她是个正常的女孩子,那薇尔莉特的面孔应该会像天使一般自由自在,但她本该拥有的纯真,却被久经炼狱的老练所抹去了,这使得她的气质跟大人没什么两样。

在教会她说话之后,基尔伯特不止一次想从她口中得知她过去的身世,但是她记不起遇见迪特弗里特之前的事,薇尔莉特只是跟他说过,在她记事之前,她只知道要在某个有人的小岛上等待著某人的命令,仅此而已。

“那么像我这样大的女孩该买什么呢?”

“我想想……我还没结婚,而且自我上战场以来,就没怎么跟我的姐姐妹妹联系了,所以我真的说不出个什么来。不过我想应该就是裙子、胸针、戒指还有洋娃娃之类的东西吧。”

薇尔莉特望向房间角落里摆著的战斧和军用背包,那把战斧正好摆在在她的主人身后,而这就是她唯一的行李。

“我觉得那种东西对我没什么意义。我……有少校给我的‘巫术’就够了。这件东西正如我希望的那样,用起来十分顺手。”

她在之前的战斗中使用的那把战斧,是基尔伯特下令为她专门定制的,所谓的‘巫术’,是她那把战斧的名字。

基尔伯特苦笑了下,因为薇尔莉特的这一点跟他一模一样,他也渴望著一件强大的“武器”,而且对普通人想要的东西没有丝毫兴趣。

“如果我在你小的时候为你付出更多,你现在可能就会对那些东西上心吧。”

他从未给她买过裙子和洋娃娃。在他们相处的这四年来,部队在整个大陆上征战,从未有过一次像样的休憩。这就是军人的生活。作为少校以及带队指挥官的基尔伯特,也总是被日常事务所困扰,而且教她如何说话被排在了第一位。但是,她和基尔伯特的功勋,为他们赢得了在军中的稳固地位,尽管两者“地位”的意义并不一样。他也花了相当一部分精力让她熟识文明社会上的一切,他也做到了。

基尔伯特直视著薇尔莉特,她那陶瓷般洁白的皮肤不管在太阳下暴晒多久都不会变暗,即使没有化妆,她那精致的五官依旧令人赞叹。

他说过,她要活成与她的名字相配的人,而她也像他所设想的一样成长著。她的美貌犹如天仙下凡。如果她穿上除军服以外的衣服的话,那她肯定会变得更加高贵优雅,自然,她也会成为任何贵族女性都比不上的那朵鲜花。

——她本应一开始就走上这样的路。

基尔伯特教会了她说话和礼仪。她也从未在得到命令或者自卫的情况之外杀人。但她还是跟最开始时没什么区别,尽管她现在能够说话。如果他当时能够克制自己那份恐惧,把她送到孤儿院之类的地方,也许她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并且不会跟战场扯上关系。但是现在,留在基尔伯特身边的薇尔莉特负伤了,她现在拖著疲惫的身子喝著难以下咽的冷汤。他的心顿时绞痛起来。

“薇尔莉特,明天……不……后天,我会有空。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去干什么?”

“你已经长大了,不过你很长一段时间没买衣服了,对吗?正好有空就去买吧。”

“可是现在发的军服已经够穿了。”

“但是睡衣是不会发的吧,你这件已经很旧了。”基尔伯特说著伸手指了指她身上这件衬衣。

他经常会把采购生活必需品的任务交给周围的那些女军官,而他自己却从来没做过。她的睡衣都在她杀掉那些闯进她房里的入侵者时,被血染红了,所以基尔伯特只能把自己不用的衣服给她。

尽管她对很多事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但她拒绝了基尔伯特的邀请,仿佛基尔伯特给她的东西,都是无可替代的。

“因为……这件衣服是少校给的,所以我还能继续穿。”

基尔伯特的声音在她可爱的态度前变得缓和起来:“我不想让你再穿了,那件睡衣是给你小时候在宿舍里穿的。不过送你别的东西应该也挺好,不一定要是睡衣。也可以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如果少校想出去走走,那我可以留在这。只要我不离开房间你就会轻松不少吧,如果我锁上门那些人也进不来。”薇尔莉特打著手势,描述著某人潜到她床边的样子。“不过要是他们把我弄伤了,我肯定收不住手。”

薇尔莉特对杀人很敏感,虽然她用自己的自卫本能去阻止那些想要侵犯她的人是值得赞赏的,但是杀掉自己的战友就有点过了。她也明白基尔伯特之所以把她与其他人隔离开,是为了要保护她。

“我……想你……我想和你一起出去。就一次……能让我当一回你的父母吗?”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如果基尔伯特已经结了婚的话,那他有一个像薇尔莉特这么大的孩子也不奇怪。他教会了她一切,从说话到生活方式。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的确能被视作父女,或者是兄妹,也可以是师徒。

“少校你……不是我的父亲……我无父无母……如果要让少校来填上这个位置的话,很奇怪。”

……当然,事实上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薇尔莉特纤细的嗓音刺痛著基尔伯特的胸膛。

“就算……事实是那样……但在我眼里,你是……”

——你是……

他说不下去了。是啊,她到底是他的什么人?该如何用言语定义她的存在?“武器”应该是最恰当的了。但是,人并不会去出于自我意识去仅仅保护一件“武器”,保护她是考虑到她是异性。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她的角色应该是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然而,不管他多么努力的在他们之间制造一种家庭的感觉,她都无动于衷,也没有以同样的方式来对他。

薇尔莉特并没有把基尔伯特当作家人。尽管基尔伯特是她的上级,但是如果有一天,薇尔莉特不再服从他,并把他作为猎杀的目标的话,他也就束手无策了。另外,他们现在这种关系得以维持,只是因为薇尔莉特渴求著他的命令,并且她有著他所需要的惊人的战斗能力。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做一种契约,他在战场上给她下达命令,而她通过杀戮带给他胜利。这就是残酷,但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我……和你……”

薇尔莉特和基尔伯特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人际关系。

“我……”

看著基尔伯特无奈的止住了嘴,薇尔莉特的眼神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如果少校想让我一起去,那我就去吧。”她说道:“如果这是少校的命令……”

“这不是命令……”

“如果……这是少校你的渴求……”

不管怎么做,薇尔莉特都没有他让他看到一丝成功的希望。但是,基尔伯特笑了,他强忍著自己的痛苦,像是薇尔莉特试图安慰沮丧的他的努力奏效了一样。

“没错,这是我的渴求,请务必让我满足。”

看著到基尔伯特笑了,薇尔莉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是,少校。”

她真的,只是像人偶一样。

两天后的夜晚,两人四年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二人共处,第一次,两人一起为了不是工作的事情外出。基尔伯特想方设法的在尽可能早的时间把工作做完,以获得闲置时间,去她的房间接她。

他已经通知过手下的勤务兵,自己会离开总部。和预料中不同的是,他和薇尔莉特两人并没有遭到旁人冷眼,部队的士兵们都只是朝他们投去了十分惊讶的目光。在他们看来,仅仅是看到薇尔莉特走出总部就已经是很少见了,至于基尔伯特,自他忙于处理各种有关人员的文件以来,也没见过他迈出过总部一步。

基尔伯特给出的离开理由是,他要去处理某个“协定”,所以呢,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出去工作的。这种情况下没人拦著他问三问四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徒步走向市中心。基尔伯特对两人并肩行走其实已习以为常,但是这次是跟薇尔莉特一起去逛市中心,更何况薇尔莉特还穿著一条裙子,这让基尔伯特心里直发痒。他一路上都控制不住的侧视著她。

天空开始暗了下来。城市的购物区灯火通明,成串的灯笼把夹在道路两旁的建筑连在一起,发著像星空一样的光芒。气温温暖宜人,伴随著这周围的气氛,给自己倒上一杯,顺便来点畅快的音乐,是最好不过了。然而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都没有露出体验到快乐的笑容。两人只是面无表情的在街上一直走著。

两人漫无目的的踏进了一家营业著的服装店。这家店很奇怪,店里的衣服从天花板一直挂到地上。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有著军队的总部,所以当两个穿军服的人进来时,他们也只是受到了与其他客人一样的欢迎,人们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

“来瞧一瞧嘞,这个是上等的货品,这个也是十分优质的。”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向薇尔莉特说著话,好像在为自己的女儿挑选衣服一样。

薇尔莉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表示。基尔伯特上前替她说道:“这件颜色太鲜艳了,虽然她穿什么颜色都很合适……但她毕竟是个军人。”

“那这件呢?长官先生。”

“款式不错。我就留在这,你先自己去挑内衣吧。”

店主伸手摸了摸薇尔莉特的胸口,脸上的表情渐渐皱了起来:“也是啊,她身上穿著的这件的确有点不合码数。”

当两个女人走进后面的房间后,基尔伯特终于松了口气,他伸手捂著嘴巴背过了身子,还好没被人看见自己脸红了。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在今晚的晚些时候,他们买完衣服离开了,店主特意出来目送他们离开。他们原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是当基尔伯特看见薇尔莉特停在了挂满灯笼的道路前时,他改变了主意。

“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上一样。”

既然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基尔伯特决定,不如去看看市中心的夜景。他们先去了饮料店。来自各地的酒精饮料,以及食品车里的烤肉和炸土豆吸引著来来往往的顾客。一些貌似是喝高了的人欢快的唱著歌,旁边一支乐队即兴演奏著歌曲,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舞女们利用著人们的兴致赚取著打赏。

两人继续向前走著,售卖食品的商店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售卖珠宝和外来民族饰品的摊贩。在这里休整的第一天,一个当地的驻军士兵就告诉基尔伯特说,这里商店的格局,在白天和晚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都不知道这里白天的状况是怎样的。不过,虽然这里的人数与之前的商铺差不多,但这里的气氛却相对平静得多。

看起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薇尔莉特的注意,但是当她走到那个地方时,她的脚步停顿了下。

“看上什么了?”

“没有……”她否认道,然而她的双眼却很老实的,不断的朝著同一个方向望去。

基尔伯特乾脆直接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柜台近前。

“欢迎光临。”一位长者,也就是店主和善的朝他们打招呼。

装著首饰的玻璃盒在铺在地板上的黑天鹅绒毯上整齐的排列成行。基尔伯特看不出这些珠宝的真伪,但是他感觉这里的货品比其他柜台的饰品更为精致优雅,其背后所凝聚著的的匠人心血也更加浓厚。薇尔莉特仔细的审视著每一件饰品。

当基尔伯特察觉到到薇尔莉特正直直的盯著他的双眼时,他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冷颤,仿佛对方的视线能杀人一样。

“怎么了……”

“这个,跟少校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薇尔莉特指向了其中一件宝石,她那玉笋般的手指直直的朝向著一枚祖母绿色的胸针。毫无疑问的是,它也确实很像基尔伯特双眸的那种神秘的颜色。它的形状是宽大的椭圆形,从玻璃盒中散发的光芒比其他珠宝更为璀璨。

“这个……叫什么?”

薇尔莉特开了口,而她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好像说不出她心中所想的那个词。店主和善的提示道:“这是祖母绿宝石。”

“不……不是这个名字……”

“你说它不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心里就想著要找一个可以描述它的词……”

“原来如此。”店主朝她笑道:“你找的那个词叫做‘美’。小姐。”

在店主看来,发笑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他是个珠宝商人,这个词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而对于薇尔莉特,它有著更加重要的意义,她第一次经过自己的思考,从口中说出这个刚刚才习得的词。

“美……”

“你……这是,你不知道‘美’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美’是什么。是跟‘漂亮’……一个意思吗?”

“这是真的吗?我,我完全没想到。小姐你看起来这么聪明……”

——啊,真是太尴尬了。

基尔伯特一脸茫然地站在两人之间,他感觉全身发烫。这种感觉就像他自己出丑一样,直冒冷汗,心跳加速,脑中尽是尴尬。他是教会她说话的人,自他们共处的四年来,他都在教她必要的日常生活用语,以及军事术语。

——但是,我……

他甚至没有教她一个如此简单的词。他原本想著她的对话水准到了一定程度,就自然而然的能学会各种词句。尽管从她以前一个除了“少校”就什么都不会说的孩子成长到了现在的程度,但他也仅仅只是让她在他定下的标准里进步而已。

“你是战争孤儿吗?”

“不是,但我也没有父母。”

她曾经只听得懂“杀”这个词,而在他成为了她的监护人后,他带她去的地方,只有战场。这是他们头一回,以这种方式,外出购物。

——啊,我这个人,自以为是像她父母一般的存在,然而……

他根本没有教过她实质性的东西,真是太令人心生愧疚了。

——想来我从来没说过“美” 这个词……纵使我能对她说“杀”……纵使这个词才真正契合她……

当基尔伯特陷入激烈的内心争斗时,薇尔莉特和店主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会写字吗?”

“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你的父母就太不称职了。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会写字呢。”

“会写字有什么好处?”

“会写字就能写信了。”

“信?”

“当你住的地方离家很远,你多多少少也该写几封。”

“真的么……”

基尔伯特突然间把钱包往一个玻璃盒上一摔,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哎等等,你不能这么乱来……这些商品……”

“我给你钱……薇尔莉特,自己挑一件。”基尔伯特压低著自己的嗓音,好像十分的恼怒。

“这是命令吗,少校?”

“对,这是命令……自己挑一件。挑什么都行。”

实际上,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当做给她的命令,但是他想不到别的能让她听话的办法。

薇尔莉特重新看向了那些玻璃盒子,意料之中的是,她伸手指向了那枚祖母绿宝石胸针:“就要这个吧。”

基尔伯特用他不愠而怒的表情向店主施压,而后者只是微笑著递上了胸针:“欢迎下次再来。”

显而易见的是,作为店主的长者对这枚昂贵的胸针是十分的满意的。

接过胸针后,基尔伯特又一次拽著薇尔莉特的胳膊,离开了这个地方。大街上依旧挤满著享受城市夜生活的人们。在人群中,扯著胳膊的两人总是会被人问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存在,不管他们去哪里,都会被人群拥堵。

由于薇尔莉特不习惯与跟太多人共处,于是她放慢了脚步,东张西望。两人的手不知不觉间就松开了,也就在这时,基尔伯特赶忙回头寻找薇尔莉特,而她的金发在人群中消失了。

“少校。”

他能在人群杂乱的杂讯中分辨出她的声音,不管有多少人挡路,也不管视线中没有她的身影,总之她的声音他不可能认错。自从她第一次开口说出“少校”这个词,她的声音就已经烙印在了他的脑中。他急忙的沿著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平静的看著焦头烂额直喘大气朝自己走来的基尔伯特,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似乎对于自己走丢紧张不起来。

“少校,既然它现在是我的东西……那我该拿它做什么?”她向他展示著手里紧握著的胸针。

“自己戴在身上吧,戴在哪都行。”

“我怕会弄丢。”

基尔伯特轻叹一口气:“在战斗中肯定会,但是在后方休假时怎么戴可以。不过,既然你的眼睛是蓝色的,我觉得买个蓝色的应该好点。”

薇尔莉特听著他最后那句话摇了摇头:“不。这个是最‘美’的。”她说著把胸针往衣服上扣:“它跟少校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

她的话语是那么的清晰。而基尔伯特听著她甜美的嗓音,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呼吸。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我的眼睛很美?

尽管她像是一个没有心的女孩,但她一直对这个没有教导她如何表达自己情感的男人抱著崇敬之心。

——我……根本配不上……你的赞美……

薇尔莉特丝毫没有察觉到基尔伯特的内心所想,她继续著自己的话:“我一直以来都觉得,那双眼睛很‘美’,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所以我一直说不出口。”

她似乎不懂得怎样把胸针别好,一直重复的用后面的别针往衣服上扎。

“虽然说不出,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少校的眼睛,很‘美’。”

基尔伯特的视线在她犹如微风般轻柔的话语中变得模糊,但只有一瞬间而已。他双眼中的一切又立马重新变得清晰,他把自己内心燃烧著的情感强行扑灭了。

——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绝对不能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内心中一切的情感都和快乐一起瞬间被压制住了,作为军人,他必须这么做。

“我来吧……”基尔伯特从她手上拿过了胸针,替她别好。

薇尔莉特低头注视著她领口的祖母绿胸针发出的光芒。

“少校,谢谢你。”她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变化。

“谢谢你。”

基尔伯特听著这句不断重复的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胸口像是灌入了沸水一样难受。

——我……不能回答,因为我根本不配。

他不断的在想像著,要是真的能把自己的真心表露出来,那该会多么如释重负。此时脑中的内疚,悔恨,痛苦,挫折,愤怒,悲伤。即将要把他的脑袋撑破。

战场形式在数天之后发生了改变。

这场因南北贸易战争而引起的大陆战争,在与同时爆发的东西方宗教圣战的相互交织下,变得更加复杂。基尔伯特和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通常不会在大兵团正面交锋的主战场出现,而是会被派遣至战斗规模较小的地区。简单粗暴的战斗通常交由突击集团部队负责。但是复杂多样性的战斗,也就是在全大陆蔓延的小规模冲突,它们不像一般的战斗,因为敌对双方仅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地区发生冲突。

整场战争中最为广阔,也重要的战场,名为茵坦泽,它被北方入侵军和南方卫国军的防御工事分割开来。这位于大陆的正中的城市,是东西两国的宗教信仰中不可侵犯的圣地。这是一座用石头筑起的城市,同时也是南方领土上最大的补给基地。为了控制圣地的西部,东部与北部组成联盟,而西部便与南部联合。

在凌晨三点,前方传来报告,茵坦泽的防线被突破了。报告称,驻满了防守部队的防线在北方联军的进攻下不堪一击,而对方还在持续的攻击前进。与此同时,各种小规模冲突也在许多地方不断上演。究其原因,是在战争开始便面临著资源不足这一问题的北部,以及在整个战争期间都在为其提供援助的东部,都开始出现大规模补给短缺的问题,而这令他们的军队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力量都押在了这最后的战略决战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进攻,西-南联盟并没有充分的准备。凭藉著这摧枯拉朽的进攻,北部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属于西-南联盟的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在得知战线被突破后不久,便马上收到了集合的命令。传令官通知说,每一个士兵都必须集结起来,投入到这场前所未有的大决战中。

现在的情况,貌似是东-北联军已经推进至圣地附近,并即将取得其的控制权。而实际上,紧接著的这场战斗,不是围绕著这个重要的补给基地或者称之为圣地的得失这么简单,而是一场足以结束战争的最终决战。在这一战中,失利的那一方,必将面临将在战争中的彻底失败,以及国家沦陷的后果。

从各处东拼西凑而来的部队都集中到了圣地近郊的阵地。

当基尔伯特和其他人抵达总部时,已经是深夜,在休整时,他遇到了许久不见的霍金斯。

“你还活著呢。”这次轮到基尔伯特先发制人,伸手拍霍金斯的肩膀。

红发的霍金斯带著笑容转了过来:“基尔伯特……嗨,你也还活著呢。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起我来了?虽然呢,我的手下少了不少,不过……我还是在这活蹦乱跳的。”

他负责指挥一支茵坦泽防线的驻防部队,他的笑容并不能掩盖他的疲劳,以及失去战友的悲伤。他自娱自乐的笑著,但是深陷在脸上的眼袋以及脏乱不堪的面容诉说著他遭受的苦难。在行军途中,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观察著茵坦泽防线,但是除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堆积成山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来不及做战前最后的祈祷,所有人都紧锣密鼓的投入到防御作战的准备中。

对于霍金斯和那些与他共处的战友来说,这样的现实很难接受。不过,当霍金斯看到了独自一人走来的薇尔莉特时,他发自真心的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她就是……那个少女吧?”

“我给她取名叫,薇尔莉特……”

“你啊……什么时候能想出这么可爱的名字了?小薇尔莉特,来,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但是你肯定不记得我,对不对?我可认识你,请称呼我为‘霍金斯少校’。”

端著刚才分发的热汤,薇尔莉特腾出手来向霍金斯敬礼。即使是在黑暗中,她那令人著迷的外表也让霍金斯神魂颠倒,旁边的篝火把他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基尔伯特假咳了几声,把霍金斯拉回了现实。

“现在都已经长得这么漂亮了……”霍金斯说著把手搭在了基尔伯特肩上,两人背过身去,开始窃窃私语。

“诶,这可不太好啊……一个这样的小姑娘上战场……呃,我是说……看起来我们好像不用担心她吧……虽然我的部队也对她的事迹有所耳闻。”

“我每时每刻都会盯著她,所以不用担心。”

“也许吧……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样太可惜了,力量不是她唯一与生俱来的东西。要是……她能用自己其他的本领工作,那该多好。”

这话说到了基尔伯特心头上,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自己已经反复纠结无数遍的想法是何其痛苦。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基尔伯特本人。毕竟,作为监护人的他,首先是一名军官,让她去战斗的军官。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管她的外貌是多么的惊艳,不管她的才能是多么出众的。只要她跟基尔伯特这个军人在一起,她就只能是一个,自动杀人人偶。

“你知道吧……我打算在战争结束后,转业去做生意。到了那个时候……我想……让小薇尔莉特帮我做事。”霍金斯从盒子里里掏出一支已经变成一团乱麻香烟,咬在嘴边。而基尔伯特拿走了盒子里仅剩的另一支香烟。他没有蠢到在大战之前的这个好几个星期没抽过烟夜晚接受他朋友的提议。两人把脸凑到一块,一起点烟。

“大战之前谈战后美好生活的人,基本上都‘那个’了。”基尔伯特一脸严肃的叼著烟说道。

“不会。我不会挂的!绝对不会。其实我已经想开一家公司很久了。”

“你钱从哪来?”

“赌局里赢得的赌注。谁会赢得这场战争是个不错的话题,我跟一大帮人把全副身家都押在了买这场战争谁会赢上面。”

“你……为什么想要过这种生活?”

“你看啊,我不是军人家庭出身,我全家都是在国内经商的。我是家中次子,因为大哥继承了家族生意,所以我才从军的。我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次子,要是能为家族谋得利益的话,本身就是为国家做贡献,对不对?所以呢,当南部取得战争胜利,我们莱登沙弗特里希也不必继续投入到战争时,我就会自立门户。你是瞭解我的,我是那种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办成事的人,虽然我继续留在军队里可能会继续升迁,但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现在我明白了那种感觉是什么。”

基尔伯特有些羡慕这个略带害羞的描述自己未来梦想的霍金斯。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但是这个家伙却能滔滔不绝的为自己描绘一幅未来的美好蓝图。可能有人会笑他傻,但是基尔伯特却陷入了无限的纠结。

——我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他是巴登维利亚这个贵族军人世家的备受瞩目的后代。

——那,薇尔莉特怎么办?

她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出神的望著篝火。

她总是相伴在基尔伯特左右,没有人会跟她搭话,但基尔伯特感觉到营地中的士兵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

——假如她今后……能够穿著漂亮的衣服,过著与她这样的少女相适的生活……就算是衣服不够漂亮也罢,只要她能够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地方……能够靠著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我的命令活著……那么……她就能够……获得更多珍贵的东西。

“好。要是你办的业务是安全的,那我可以把她托付给你。”

基尔伯特拥有高超的军事才能,他从未在获得晋升时感觉到任何焦虑与恐惧,上天赐予了能够让他完美契合的人生轨迹。

霍金斯没料到基尔伯特会同意得那么爽快,还没转过弯来的他无意之中冒出了一句“哈?”,像是要求对方重复一遍似的。

一直一言不发的薇尔莉特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慢慢的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了两人的方向。

“我说得很清楚,要是薇尔莉特适合你这份工作,我就把她托付给你。”

“真的?!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写份证明吧。”

基尔伯特假咳了一下,好像他被制服大衣的领子勒住脖子一样,:“我跟你说的是‘要是’,不代表我绝对会同意。”

“我……我办的业务,是会要求女孩子们能够毫不犹豫的前往危险地区的……”

“那就免谈。”

“诶等等,就算我说可能有危险……也不一定是……”

“以后再谈,后会有期。再见,霍金斯。”

“哎!基尔伯特!你可别忘了你刚才的话啊,别忘了!千万给我记住啊!”

基尔伯特无视著霍金斯的话,带著薇尔莉特走回了帐篷。他们两个将共处一晚。

随著越来越多的部队集结到此地,已经没有足够所有人休息的地方了,薇尔莉特也分不到单人帐篷。而且,她也不能够跟普通士兵们一起挤在一个大帐篷里,不然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的人身安全肯定得不到保障,部队也不能够在大战前夜遭受这样的减员。

这个帐篷本来是要用来堆放行李的,能让人休息的地方十分有限。要是他们睡觉时无意间翻个身,那他们的身子绝对会挨到一起。基尔伯特对这个事实感到有些紧张。

——不过……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把她带回去的时候,我也是一直抱著她的。

在那时,被鲜血溅满全身的她还不会说话,尽管他对她感到畏惧,但是他还是紧紧的抱著她。那个时候,她一直注视著他,仿佛他是个神秘的东西。而现在,他注视著她散下头发的轮廓,尽管她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她的心智还是与孩童无异。但是,她的神情已经像成年人一样稳重,她体内则拥有一个勇猛战士的灵魂。也许是注意到基尔伯特正注视著她,薇尔莉特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少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要倾诉秘密一样的语气。

“怎么了?”他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道。

“我之后要做什么?”

“什么意思……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我们要做好身为特殊突袭部队成员的本分。”

“不是,我的意思是明天之后,在那之后我该做什么?少校,你刚才……跟霍金斯少校说,要把我托付给他吗?”

“你都听见了?”

薇尔莉特还是像以往那样面无表情,但她的声音却出现了紧张的起伏。

“那件事……还没最终决定。”

基尔伯特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而薇尔莉特紧接著问道:“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吗?”

“薇尔莉特?”

“把我转让给霍金斯少校……是因为要把我处理掉吗?我已经不能在执行少校的命令了吗?”

她的这些话无情的揭示出,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工具”。

“我……很可能……执行不了霍金斯少校的命令。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旦失去我所认可的人的命令,我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只有在少校身边……才会更有用处。”

基尔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机械的说道:“你那么渴求我的命令吗?”

他只是一个给她下达“杀”的指令的上级,就是他这样一个人像父母一样把她抚养成人,就是他这样一个人。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遵从命令,要是少校再也不给我下令……那我……”

——为什么……我的心又会像这样的痛……

事情总是这样的相似。薇尔莉特无情的告诉他,她仅把自己当成一件工具,即使没有任何人让她这么想。这就是她活著的方式,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已经不能够接受继续这样看待她。

——难道……真的……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嗯?”

他的话没人能听清,即使是离得如此之近。基尔伯特痛苦的说出每一个字,而他的表情却是从未展现在薇尔莉特面前的坦率。

“明天的战斗之后……你不必再听从我的命令,我……会让你远走高飞。你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你要做你自己。你现在……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不是吗?”

“但是,要是我这样做……那我以后该听从谁的命令……”

“你不用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她脸上的表情,她真的只是个孩子。他不禁想问,为什么她一定要出现在战场,为什么她一定要跟战争扯上关系,为什么她一定要作为工具依附于别人……

——为什么她……一定要让我成为她的主人?

“这是……命令吗?”像是拒绝了他想法一样,薇尔莉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是少校你的命令吗?”

——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不……这不是命令……”

“但你刚才说‘不用听从’……”

——啊,不是这样的……

一切他最不想看到的都从他的脑中迸发出来:“为什么……你要把不管什么东西都当做是命令?!你真的……以为我仅仅是把你当做工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当时就不会那样抱著你啊!也不会在意你长大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欺负啊!不管怎么说……你都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情感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是正常人……都应该会……明白的……即使在我生气的时候,即使在处境很困难的时候,我……”

他看到薇尔莉特的眼睛上映著自己可怜的脸:“我……薇尔莉特……”

那双大大的蓝眼睛一直在看著基尔伯特的脸,而基尔伯特的眼睛也一直同样的望著对方。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一直在直直的望著她。

不管是从开始的一个月还是到现在的四年,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少……校……”

从她那红润的薄唇第一次说出这个词开始,基尔伯特就一直竭尽所能保护著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个不懂得如何照顾孩子的年轻人而已。

“你真的就没有感情吗?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根本不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对吗?如果你真的没有感情,那你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你能像这样做出自己的表情,对吗?你拥有自己的感情,你跟我一样……有一颗自己的心,对不对?”

他的喊叫可能被周围帐篷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一想到对方,基尔伯特的胸口就忍不住发紧。他的确没有资格像这样疯狂对她说教。

“我……不懂得……什么是感情……”薇尔莉特的声音微微颤抖著,仿佛表明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害怕的。

“你觉得我很可怕吧……你不喜欢我这样……突然间大喊大叫,对吧?”

“我不知道。”

“你不喜欢别人对你说自己不理解的事,对不对?”

“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谎……”

“我不知道。”薇尔莉特恳求般的摇著头:“少校……我真的不知道。”

她缺少了某样作为人的特质。即使她拥有自己的感情,但她却无法感知。只因她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

——这到底……是谁的错?

基尔伯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紧紧的闭上双眼。因为他不能继续直视她的脸。他现在只能听到她的呼吸,看不见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少校。”薇尔莉特的声音进入了拒绝接受现实的他的耳朵。

“我不懂……我自己。为什么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为什么我……不能听从除了少校之外的人的命令……?”她的语气中透著绝望:“在我第一次……遇到少校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跟随这个人’。”

即便他不想这样,但只是听著她的话,他都能想像到她是多么的天真。

“当时我还弄不懂语言的含义,但是少校给我的拥抱……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可能……这是为了我……而做的事。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从来没有人为了保护我而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我想要……听从少校的命令……只要少校给我下令,我就能去任何地方。”

她从小就那么热切的想要遵从基尔伯特。

——这到底……是谁的错?

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基尔伯特轻声的开口:“薇尔莉特,对不起。”他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把毯子裹到了她身上,一直裹到她嘴巴的位置。

“我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就像在指责你根本没有的过错……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明天……就是最后的决战。你的力量将左右整个局势。所以,你要好好睡觉。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再说吧。”他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是。”薇尔莉特如释重负的说道:“我会尽全力的。晚安,少校。”

“嗯……晚安,薇尔莉特。”

一阵凌乱的沙沙声传来,不过基尔伯特很快听到了熟睡者平静规律的呼吸声。他翻过身,想和薇尔莉特一样让自己睡著。但是,泪水控制不住的从他紧闭著的双眼流出。

——我的眼皮很热,就像眼球烧著了一样。

积聚多时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出,他极力控制著自己那可怜的呜咽不被人听到。他的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而此时胸口却闷得发痛。

——这到底……是谁的错?

他的脑中只有这句话在不断回响。

巨大的大理石墙把圣地紧紧围在中间,它的外表散发著一种邪恶的气息,而它的内部却像是一个花园的结构,有著交织在一起的水路,和风车,以及一片开阔的田野。这里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一条名为朝圣路的大道从城中穿过,随著大道的延伸,其坡度也逐渐在增高,最终这条路在一座大礼拜堂前到了尽头。大礼拜堂里庇护的经文,极为详尽的描述了整个大陆都信奉的《大陆创世经》以及神明,还有他们上古的战争,以及启示录时发生的事。

这个地方之所以会成为圣地,是因为这座保存著这些经典原文的大礼拜堂。《大陆创世经》描述了神的性格特徵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这些原始的经文才是信徒们准确的信仰对象,不管他们具体信奉的是哪个神。这是一片所有教派信徒们通过传诵原始经文而相互会面的祥和之地。而基尔伯特与西-南联盟的军队不得不打破这里的宁静,并将这片土地重新夺回。

“问题是没有合适的渗透方法。”

清晨时分,太阳还未升起,各部队指挥官在作战会议上制定了计画。作为幸存的本地驻军指挥官,霍金斯负责整个战略的执行步骤。他画了个小图表,然后用羽毛笔垫著行李箱写著纸条。

“只有一个入口”“这座城镇的格局就跟花园一样”“直接攻占会很麻烦”

根据曾经在茵坦泽防线战斗过的霍金斯的说法,在圣地有一个保护经文的骑士团,而且还有一条地下通道,用以截击那些妄想偷取经文的人。”

“主力部队会陷入进攻大门的拉锯战,原本的设想是让士兵爬墙攻上去,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后来发现办不到,墙太高了。而让部队造梯子爬上去,士气会遭到很大打击,同时东-北联军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巩固圣地的防御,使其变得得固若金汤。所以这个时候,我想依靠我们西-南联盟的非正规作战部队,他们会成为这场战斗的决定性因素。首先是,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的基尔伯特少校。”

听到霍金斯点名,基尔伯特举手示意已到。算上他,一共有四支盟国的突击部队的指挥官被点名,他们都从属于不同国家的军队,而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会面。

“事实上,在大礼拜堂里的经文不过是副本,经文的原本早就在东-北军队开始入侵后不久就被转移了。我不知道敌人是否察觉到这一点……不过,之前提到的地下通道依然可以使用,所以我们可以让突击部队从此处渗透。第一队负责夺取大礼拜堂,并在成功占领后发射信号弹。很显然,这没什么实际用处,不过能给敌方造成重大骚乱。第二、三队直接前往城镇中心,虽然主要的战斗都会集中在大门,但是肯定有四处乱转的看门狗,但如果我们不分散突击部队的兵力,就不可能实现完全占领城镇。敌人肯定会被我们攻占大礼拜堂和城镇外加发信号弹的行动震惊到,然后他们就会从那条长的要命的朝圣路上赶过来,到时候就一路截杀。最后第四队将成为突破大门的前锋。”

被选作第一队的是基尔伯特的部队。不管是选到哪一队,风险都不会减少,但是在他们身上的担子是最重的。

“我要强调的是,这一切都是基于理想状态进行的,实际上的情况肯定会有所偏差。如果突击部队的行动失败了,那我们就只能撤退,然后从外面放火烧掉这个地方,这里的田野十分广阔,所以火势会一发不可收拾,然后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但是在圣地放火,怎么说在情感上也过意不去。西部友军的代表们,请不要怪罪我们,我们南方军队都是无神论者,我也是无神论者。不过实话说,这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时间过得越久,敌人在茵坦泽防线的实力就会越强大,而我们想要夺回圣地就更加困难,里面的人也会遭受更大的伤害。我想要为这场双方都耗尽一切资源的战争画上句号,即使是往我们西、南部国家的脸上抹黑也在所不惜。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对吗?整个行动的关键在于……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全军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

对方的口气是这么坚定,基尔伯特低声回答道:“我知道。大礼拜堂的防御可能会是最坚固的,但是不用担心,我们莱登沙弗特里希的秘密‘武器’会解决一切。我也希望各部队能够保持镇定,把精力集中到占领成镇上。”

基尔伯特的话似乎在试探他这些想著即将离开战场的战友们还有多少力量。在场所有的人都祝他好运,纷纷跟他握手。而其实,基尔伯特刚才的话其实也表达出了他的意愿。

“我希望……这真的会是最后一场战斗。”

在环绕茵坦泽圣地的石墙之外还有一圈灌溉用的沟渠,这是一条伸得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腰部的水道。沿著它的方向,可以发现很多瀑布一样能让人掉落的深渊。这里的排水系统内部分为许多小道,如果有排水道能通到城镇,那就肯定会有排水道能通到大礼拜堂。

突击部队小心翼翼的降下组装好的梯子,开始渗透。第二、三、和四队一组接一组在排水道中分散,而只有基尔伯特的部队走到了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他们坚信前面会有埋伏,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任何奇怪的迹象。

有些士兵开始高兴的谈话,以表现出对最后一战的乐观态度。基尔伯特望向薇尔莉特,他觉得她是肯定不会加入谈话的。她的那张脸即使是在面对生命危险时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但是这回,他感觉到她与平日稍微有些不同。

——薇尔莉特……对危险十分敏感。

在跑步行进了一段之后,错综复杂的灌溉管道的尽头已经清晰可见了,那边有一座梯子,在上面有个类似于铁盖子的东西,在它后面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基尔伯特他们走的到底是灌溉管道,还是排水通道,还是地下通道呢,这个本人也一头雾水,因为原文就是这样混用的。译者注。)

薇尔莉特的双腿突然间停止了移动,旁边的其他人见状也都停下了。

“少校,敌人似乎在上面等著伏击我们。”

“你听见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听见,但正是这样我才会这么认为。如果我是敌军指挥官,那我肯定会在突击部队尝试进入的入口处消灭他们。如果我们贸然上去肯定会死伤惨重。少校,请让我一个人打前锋。”薇尔莉特说著,从背解下了战斧。

“不行,我们还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

“如果他们人数众多,那我就更有理由上去把他们击溃,这样就能让你们安全上来。少校,请下令。”

听到“下令”这个词,基尔伯特的胸口一紧。

“少校,请下令。”

好像,她在委婉的告诉他,让她去送死一样。

“少校!”薇尔莉特像是不顾一切要让他说出这个词。

不只是薇尔莉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基尔伯特身上。

“信号弹准备好了吗?”

经过短暂的商讨,在薇尔莉特站到铁盖子正下方时,所有人都面对墙排好。

她紧紧握住“巫术”,操纵著铁炼。她用尽全力扭动身子,然后把铁炼尖端射向了铁盖。铁盖子瞬间被被顶飞了,从她这边能够看到敌人一脸惊讶的表情。但是,在敌人朝薇尔莉特开枪之前,铁炼紧紧勒著捆绑在上面的一个信号弹发射筒,一发信号弹直冲云霄,强烈的光芒让敌军睁不开眼睛。

“我上了!”

薇尔莉特十分迅速的爬上梯子,消失在了外面,很快,一连串的惨叫响彻云霄。

“好了,我们也上!趁著薇尔莉特掩护我们,马上到地面上寻找掩体。”基尔伯特带头爬上了梯子,每个人都紧随其后。而与此同时,薇尔莉特正一边倒的屠杀著周围的数十个敌人。

地下排水道并不直接通往大礼拜堂,而是通往能一条快速到达前者的小路。在把目光投到薇尔莉特身上的同时,部队的其他人也都马上跑向一座能作为掩体的建筑。

“狙击手!就位!”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包围著薇尔莉特的敌军士兵,她将“巫术”往地上一顶,战斧杵在地上高高翘起,她随即跳上了战斧的斧柄,像是在空中跳舞一样,离开了友军的火力范围。

“开火!!”

尖叫著的子弹越过了薇尔莉特,全部打在了她周围的敌军士兵身。与此同时,她在空中一个转身,顺势从军服的枪套上拔出手枪。就在落地之前,她在半空中射杀了两个想攻击基尔伯特的敌兵,还有几个在阴影里躲著的家伙。当她落地时,她并没有拿起“巫术”,而是拽起了它的铁炼一个横扫,周围好几个想逃走的家伙立马人头落地。刚才还被敌人封住的几条小路现在都畅通无阻,而在把对面前锋都消灭乾净后,薇尔莉特随即带头冲锋。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所有人!给我冲!”

基尔伯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拔出军刀,紧随在薇尔莉特身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的跟随著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那一天,他们中这个最优秀的杀手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杀啊!!!!!!!!!!!”

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向著大礼拜堂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与此同时,南北两军最为激烈的战斗在大门打响。霍金斯带领的突击部队成功突破了大门的防线,尽管在战斗中他们伤亡惨重。

“真是场高贵的战斗。”作为在后方发号施令的霍金斯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对于我这样一个商人,真是太,太轻松了。太轻松了。战争中输赢双方的得失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真的那么怕那座城镇被摧毁吗?毕竟这是他们宝贵的精神支柱,也可以理解。这可是他们在梦里都想著的圣地啊!对不对!?对不对!?”他提高自己的声音喊著,脸上带著肆无忌惮的笑容。

“支援队!把榴弹发射器抬上来!把对面用来当掩体的风车砸掉!把它推倒,然后直接斩断他们的后卫!他们会源源不断的涌过来!但是不要害怕!能够利用好这个堡垒的人就是胜者!我们今天就要教对面怎么做人!”

(这里“榴弹发射器”的原文是“catapult”,本意是“弹射器”或者“投石器”,但本人觉得这么套上去好像有点奇怪,所以就翻译成“榴弹发射器”了。译者注。)

“是!”作为回复的欢呼声从快速跑动著的人群中传出。

现在形势还难解难分,不过这也就意味著他们有赢的可能性。

在那道敌军阵线后方的长长的斜坡后面,矗立著大礼拜堂宏伟的身影。然而直到现在还有那里的消息。

——基尔伯特,就看你的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我从昨天……不,是一直以来我都憋著一肚子火!我现在就要终结这场愚蠢的战争!”霍金斯扛起枪,跑进了硝烟之中,与他的战友一起并肩作战。

“主力部队已经越过大门,防守此地的东-北联军部队分成了两队,一队前往大门,一队前往大礼拜堂,而敌军的总指挥官有可能在这两队中的任意一队。为了取得胜利,我们必须把对方指挥官干掉,并且占领大礼拜堂。只要对方的士气崩溃了,那胜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的队员都藏身在大礼拜堂正对面不远处的一座建筑。他们听取了从大门方向来的传令兵的报告后,对情况进行了整理。

透过他们藏身的建筑的窗户,可以看到大礼拜堂的防御固若金汤,这守卫强度简直夸张得令人发笑。全副武装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圆柱形的大礼拜堂外。与之相对的,突袭部队所剩的人数已经不多了,虽然伤患都被带进了建筑,但是他们不能算作有战斗力的人,而且大礼拜堂的顶部距地面非常远。要上到顶楼,只能走一楼的门口,而整个大礼拜堂就只有这一个出入口。看起来那里是唯一的线路。但是,从正面进攻肯定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准备了很久,而且也不能一直留在这。

跟坐在地上的其他人不同,薇尔莉特全程都站在窗边。基尔伯特以为她是在观察敌情,但是她看起来似乎又是在想别的事。

“少校,看那边那栋建筑。”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那是一栋没有任何特点的四方形建筑。

“它的天台是开放式的,而且到大礼拜堂的距离不太远。如果是我的话,先助跑一段,应该能跳上大礼拜堂。”

“很明显,这样是……”

他觉得这不可行。尽管两座建筑之间的距离的确很近,但是就算不考虑大礼拜堂屋顶的倾斜角度,她也没有地方落脚。一旦摔下去十死无生。

“大礼拜堂的侧面是彩色玻璃窗,要是能打破它就能进入大礼拜堂里面,虽然之后还要爬一段楼梯才能上到顶楼,但是也更容易做到。当然,在我跳的时候,要先用枪把玻璃打破。你们开火之后,位置很快就会暴露。到时候少校和其他人先撤,去跟第二、三队会合,请求他们的支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攻下大礼拜堂根本不可能,当我到达顶楼,我就会发射信号弹。我们第一队的目标本来就是让敌人以为我们已经占领了大礼拜堂,不管是真占领还是假占领。”

“就算你真的能做到,但那也就意味著你要孤军奋战。”

“我相信少校能够把增援带过来的。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想要胜利就必须控制自己的情感。”

“你是想死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准备好赴死。”

这跟说她不想死根本是一个意思。

“我不同意。”

“那少校你是要在这一直等到占领部队来吗?”

“你……是我……不想牺牲掉的人。”

“拋开我不说,一路上有很多战友都牺牲了。我孤军深入,不是牺牲,而是取得胜利的必要的手段。少校你只需要,像以往一样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就行了。请把任务交给我,请对我下令。不管会发生什么……少校。在这之后,我一定……”薇尔莉特把她的意愿清楚的注入进她的声音“……会成为你的‘武器’和‘盾牌’。”她直视著基尔伯特的绿色双瞳,仿佛它们拥有吸引人的魔力。

“我会保护你。”她的话语中尽是真情:“请不要对此表示怀疑,我是属于你的‘财产’。”

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嘴角竟然微微带笑。

基尔伯特从未见过她的笑容。更重要的是,她是在说完了那样一句话后露出笑容。真是,沮丧得令人窒息,真是太让人悲伤,真是太让人疯狂。

基尔伯特握紧了拳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

“我明白了世间最好的事……还有最坏的。”

——你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就算是要我用所有的手下的命来换取你活著,我也愿意,我……

“我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利益摆在最优先的位置,并且认为这是命运给我的恩赐。”

——要是可能的话,我真想为你开辟一条生的道路,并且要你永远都别回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说得对,一味为自己考虑是不对的,世上有比这……更加优先的事。”

——我……是毒害你的毒药。

“我懂了,薇尔莉特。放心去做吧。但是,”基尔伯特补充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全队分成突击组和前往第二三队的求援组。我们会先把一根钢丝射到那座建筑的天台上,然后你带著钢丝跳进大礼拜堂,一旦成功了,那就不只是你一个,我们所有人都能进去。”

薇尔莉特对她听到的事表示惊讶,她从没考虑过这种方式。

“大家都注意了,我来宣布作战计画。都竖起耳朵听好了。”

他们开始了渗透,十分轻松的就到达了薇尔莉特发现的建筑。可能是因为战况激烈,除了大礼拜堂的守卫之外,对方全部人马都赶往了大门方向。

他们到达天台之后,发现这里并不是完全开放式的,而是被一片生锈的铁丝网封著。他们只剪开了那些挡路的部分,好让薇尔莉特助跑起来更容易。然后他们把钢丝固定在薇尔莉特助跑线路的最近距离点上,好让滑降变得更容易。剩下的就是给薇尔莉特让路了。

“我会……第一个走,你们一个一个在我后面跟好。”

每个人都拿著一片被切下来的铁丝网,到时候他们就用这东西挂在铁索上滑下去。

“我上了!”薇尔莉特大喊一声开始了助跑。

部队其余的士兵开枪打破了大礼拜堂的玻璃。碎玻璃落地的回响多种多样,像它们的五彩斑斓的颜色一样。

薇尔莉特凌空起跳,像是一只鸟儿,又像是一只小鹿。

敌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们肯定已经被敌人发现了。

再确认薇尔莉特身上绑的钢索足够结实后,基尔伯特第一个滑了下去。当他撞到了大礼拜堂的墙上,正想往上爬进薇尔莉特撞开的洞时,薇尔莉特伸手把他拉了上去。她稳稳地伫立在地上,承受著从钢索上滑下来的战友们的重量。

“薇尔莉特,没事吧?”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突然间摔倒在地,敌人开枪打断了钢丝,正在滑过来的士兵掉了下去,在地上摔成了肉酱。基尔伯特朝留在对面天台的人打手势。“马上去找支援。”

最终,只有两个人成功渗透进了大礼拜堂,而基尔伯特有种感觉,这样的结果貌似是注定的。

“薇尔莉特,你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少校。”

她看起来不太好,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插著一片玻璃碴,身上的作战服也已经破烂不堪。她全身都是刺鼻的硝烟味,全身都被敌人的血染红,她的呼吸也已经紊乱不堪,似乎她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可能都会死。”

“我知道。”

基尔伯特的肩膀也因为极度劳累而不断起伏著。“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许死。这是命令。”

“是,我一定会活著,还会一直保护你。少校。”

“好孩子。”

——你真的……长大了,学会说这些话了。但是……你不是我的“财产”。

“但这是我的底线了。”

他们渗透进的这个房间距离顶楼还有大概五层。这里存放著乐器和铜像,看上去好像有些奇怪。

房间外是通往顶楼天台的螺旋楼梯,他们在上楼梯的同时也观察著窗外,外面的地面离这里似乎太远了。在大门方向,一团巨大的烟雾直冲云霄。基尔伯特十分焦虑的担心霍金斯是否还活著。

“少校,很快就到顶楼了。”薇尔莉特再次握紧了她的战斧。

守备的敌兵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他们拔出军刀跑下来,想攻击他们。而与此同时,楼下也传来了敌人的喊叫。

“少校!”薇尔莉特一个转身,砍瓜切菜似的把那些拿著刀想要冲向她的敌人都解决了。

基尔伯特拔出佩剑,一个人堵著上来的楼梯:“薇尔莉特,快上去!我拖住他们,你把上面的家伙干掉之后,马上发射信号弹。这样就足够迷惑战场上的敌人。虽然我们人数占劣势,但是我们有天时地利。”

尽管以前在面对这样残酷的抉择时,薇尔莉特从未犹豫过,但这次她动摇了。如果楼下的敌人全部冲上来,那她简直不敢想像基尔伯特存活的机会会是多么微乎其微。

“让我和你一起挡住后面的敌人吧,少校!”

“这是命令!快走!”

“但是……”

“我命令你!薇尔莉特,快走!”

她听著他的大吼,身体不自觉开始移动起来。来不及给他回应,她跑上了楼梯,冲上了满是神像的顶楼,一脚踹开大门跑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美丽至极的景象,一个小型的喷泉温柔的喷著水柱,花坛上怒放的鲜花点缀在绿叶上,而花香中却混合著刺鼻的硝烟味。真遗憾,这种时候无法驻足欣赏。

大礼拜堂的顶楼天台实际上是一个空中花园,有那么一瞬间,薇尔莉特对眼前的现实感到眩晕般的惊奇。

“是敌人!干掉她!”

眼前出现了四个敌人,是对方布置在这个制高点上的狙击手和观察手。这几个家伙占据了最好的射击位置,在进攻大礼拜堂的时候,有多少战友倒在了他们枪下?

枪声和惨叫声在楼下的楼梯间不断回响著。薇尔莉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

“要赶快……”她挥舞著战斧,像野兽一般直直盯著眼前的一个敌人,在一瞬之间,敌人四溅的鲜血将周围一切染得鲜红。

她的脑中只有著身后楼梯间传来的回响。

“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她纵身一跃跳到了剩下的三个敌人面前,手中的战斧一挥,将面前的敌人直接削成了人棍。

“快,快,快,快,快,快!”

内心的焦急使得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的招式似乎也不如以前俐落。眼前最后一个敌人的一颗子弹擦伤了她的小腹,手臂上肌肉线条因为痛楚而变得紧绷,身上的痛苦使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这是她平时不会有的失误。

基尔伯特还在下面掩护她。要马上完成任务,回去支援他。

“快!!!!!!!!!!!!!!!!!!!!!!!!!!!!!!!!!!!!!!!!!!!!!”

她一斧削断了仅剩的那个敌人的脖子。而她的双腿此时却因为身上枪伤的痛感开始发软,她跪倒在了地上。用尽全力支撑自己站起,她高举著信号枪,朝天空发射了信号弹。白色的信号烟火在空中发散开来,就像一朵在硝烟中傲然盛开的花朵。

她不会简简单单的让一颗信号弹结束一切,她必须把这个烂摊子清理乾净。

信号弹爆出的最后一声回响传向周围,但当那声爆响传进她耳中时,薇尔莉特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栽。

“啊……啊……啊……”她随后听到的不是的信号弹的响声,身后一声可怕的巨响几乎让她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一颗子弹在极近的距离从后方击穿了她的右肩,子弹在她肩膀上凿开一个大洞,一条鲜红的血柱喷涌而出,她的半边脸瞬间被自己的血染红了。

薇尔莉特听到身后子弹退壳的声音。在根本不经过思考的情况下左手瞬间把手枪拔出,紧接著一个转身,一枪干掉了身后那个拿著一把大口径步枪,原本想打穿她后脑勺的敌人。

她的呼吸变得紊乱,平时惯用的右手无力的耷拉著,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

“啊……呃……啊……”

她几乎已经动弹不得,每当她挪动一小步,肩上的鲜血都会不受控制的一股一股涌出。

“少校!”

即使拖著受了重伤的身躯,薇尔莉特还是坚持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尽管她身受如此重伤,但她对主人的执念驱使著她一直走下去。她的血在她走过的地方淌成了一条鲜红的轨迹。

“少校,少校!少校!”她的喊声不断在楼梯间回响,她寻找著基尔伯特的身影。跨过下面一层楼那些被她砍杀的敌军尸体,她四处的寻找著,想要发现他的身影。

“少校!”她的嘶喊像是划玻璃的声响一样直击人的心灵。

基尔伯特倒在了楼梯中央,手持上刺刀的步枪的敌兵把刺刀深深扎进了他身体里,薇尔莉特的喊声让那个毫无准备的敌人手一抖,沾满鲜血的刺刀尖划破了基尔伯特的脸。

“你……我杀了你!!!!!!!!!!!!!!!”她把全身仅剩的力气都集中在左手,那把汇聚了她全部力量的战斧被投向了那个敌人,直接把他的躯干削成两截,失去生命的躯体瘫倒在地,而用尽全力的薇尔莉特也倒在了地上。她用仅存的意识,支撑著自己朝基尔伯特爬去。“少校,少校,少校!”

基尔伯特的一只眼睛被划伤了,身上几个被刺刀扎出的大洞不断往外渗著鲜血,他那只受伤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但是他的呼吸已经细若游丝,被刺刀和子弹划伤的手脚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会是流尽鲜血而死,还是被其余楼下的敌人上来结束性命?但不管怎样,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少校,少校!”薇尔莉特大声嘶喊著,把她的长官靠在她的肩上,但是他没有任何回答。她强迫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把他拉到自己背上:“嗯……呃……呃……唔……”

她那受伤的右手支撑不住松了下来,她滚下了好几级楼梯,但又马上支撑自己站了起来,用手支撑著基尔伯特。由于用力过度,她受伤的手无力的从肩膀上垂下,她惯用的这只手可能以后也拿不动武器了。

薇尔莉特在面对战斧与基尔伯特的抉择没有任何犹豫,她拋下了战斧,用她还能够控制的那只手用尽全力想基尔伯特带到楼下。而就在此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楼梯下跑了上来。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尔莉特单手捡起了战斧,一个横扫把眼前的敌人全部抡翻。她毫不留情的用战斧的铁炼攻击著那些妄想冲过来的敌人,用铁炼的顶端刺向他们的头盖骨。

她又尝试像之前那样抬起基尔伯特,而敌人还在源源不断的从楼下赶来。她杀光了一批,又来一批,似乎无穷无尽。在这连续的消耗战中,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死吧……去死吧!!!!!!!!!!!!”

而最后,一个年轻的敌兵终于突破了他的防线,他大声喊叫著,朝薇尔莉特使出了致命一击。薇尔莉特发出的惨叫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对方的军刀深深捅进了她另一只手臂。这个稚嫩的敌人没有任何的战斗技巧,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肯定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不用挥舞著沉重的军刀。

对方大脑一片空白的站了起来,手里刚才刺伤薇尔莉特的刀无意识的掉到了地上,随即他崩溃的大喊起来。因为在这如此之近的距离上,他的眼睛明确无误的告诉他,他刚才正想杀死的这个敌人仅仅是个年幼的女孩。

“你……”鲜血从薇尔莉特的嘴边流出:“……可以把我杀了……但是……请不要……伤害……少校。”薇尔莉特为了基尔伯特的生命而求饶著。

那个士兵被薇尔莉特那像海水一般碧蓝的双瞳震惊到了,但薇尔莉特看不清面前的人,血水混合著汗水从他头上不断流下,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对……对不起……我……我没想到……”那个士兵的声音不断在颤抖。

“求你……不要伤害少校。”

“我也不想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求……求你……”

“这不是真的!这……我不想的!”那个士兵崩溃的大喊著,跑下了楼梯。

为保险起见,薇尔莉特看著那个敌人跑走之后,才重新爬回基尔伯特身边:“少校……”她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她的身子,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我完成任务了……少校……少校……”

“薇尔莉特……”刚才一直紧闭双眼的基尔伯特开口了,他强行支撑著把自己没有受伤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薇尔莉特用她的含著泪一般的声音回答道:“少校……”

她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嗓音,她之前像恶魔一样的光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脸上那在战火中嘤嘤啼哭的少女令人怜悯的表情。

“薇尔莉特……情况……怎么样……我们……在哪……”

薇尔莉特用哽咽著的声音回答道:“这里……是大礼拜堂,我们完成了任务。现在我们正在等待支援接应我们离开,但是目前只有还没到。敌人正从楼下源源不断的上来,他们人数相当的多。少校,请作出指示,请给我下令。”

“快……跑……”

“我怎样才能……带著少校一起跑?”

“不要……管我……你自己快跑。”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薇尔莉特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怎么回答:“少校你……让我把你扔下不管吗?”薇尔莉特坚决的摇头拒绝:“我做不到!少校……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用管我。你把我留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你应该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快跑吧,薇尔莉特。”

附近传来了一声爆炸的巨响。他们此时发现,只有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一片死寂,像是在一个不同的维度。

“我不会逃跑的,少校!少校要留下,我也留下!要走,就跟少校一起走!”她挥舞著血淋淋的双臂疯狂的大喊,用她颤抖著的双手抓著基尔伯特作战服的衣领,把他拖著一起离开。

“薇尔莉特,停下吧……”

他听见鲜血不断涌出的声音,她肯定处在伤口被撕扯的极端痛苦中。

“薇尔莉特!”

她的那只重伤的右手再也无力抓住基尔伯特,它重重的磕到了地上,但薇尔莉特甚至没有去看一眼,继续用另一只还能控制住的手继续拽著基尔伯特。

“停下……停下吧……停下吧,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没有听从命令,她不断的喘息著,把仅剩的力气都用到了那只被刀刺伤的手臂上。她在往下的楼梯上一步一步蹭著,她每挪动一步,留在她手臂上的那半截刀刃就陷入她的血肉一分。

“薇尔莉特!”

她剩下的那只手最终也背叛了她,重重的垂到了地上。她回到了基尔伯特被拖到的地方。她的双臂不断的涌出鲜血,像是一只羽毛被扯掉的小鸟一样。像她以往的习惯一样,她左右扭了扭脖子确认状况,像是在朦胧的微笑著。

“少校,我一定会救你。”

她咬著嘴唇,用膝盖蹭著楼梯。但她的身体由于没有双手的辅助而失去了平衡。她一次又一次的滑倒,滚下楼梯,不断的倒下又站起。她想著的只有基尔伯特,楼梯已经被她的血染红了。

尽管没有看到,但基尔伯特知道薇尔莉特是为自己失去了双手,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停下吧……”他那恳求的声音伤感的在楼梯间回响:“停下吧,薇尔莉特!”

“我不要。”她再一次坚决的说道:“少校……只要……只要……在坚持一小会。”

“够了,够了……你的手……你的手已经”

“敌人没有过来。可能……增援已经到了楼下了。我……能听得见。”

“那你就先到楼下,先去把增援找来。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要!要是……少校没能撑到我回来,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撑不住,那这就是我的命运吧。别管了,走吧。”

“我不要!无论如何……我都不要!要是我把少校留在这……那我回来的时候……”

“我死了不要紧。只要你能活著就好。”

“这个命令我不听!”薇尔莉特趴在地上,想继续拖走基尔伯特。但她已经失去了双手,再也不能带著他了,她仅仅能用手肘和膝盖爬著,不可能再带著他一起。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少校死的。”薇尔莉特用牙咬著基尔伯特的肩膀,像犬类拖东西的姿势一样。

“唔……唔…………”她发著痛苦的声音,颤抖著把他拖行,但是她的伤势越发严重,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

“少校……”

“停下吧……薇尔莉特……我……”基尔伯特哽咽住了:“我……我……”

“我爱你!”

他用尽全力把这句话喊了出来,他的视线被涌泉一般的泪水模糊了:“我爱你!我不想你死!薇尔莉特!活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这句话。他此前从来没对她说过“我爱你”。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机会,但他没有把握过。他的心里一直,一直,一直都回响著“我爱你,薇尔莉特。”这句话。但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个想法到底是何时在他心中萌生的?他已经想不起这种感觉是何时,因为什么契机而产生的了。如果要问他,喜欢她的哪一点,那他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薇尔莉特……”

“少校。”当他回过神来,听到她在呼唤著他,他心里泛起一股喜悦。他觉得自己应该要保护好身后的她。他的心脏因为著突然溢出的情感不受控制的跳动著。

“薇尔莉特,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的目光与薇尔莉特一直注视著他的灼热目光交织在一起。把她当做武器使用,令他十分痛苦,而她为了拯救他而豁出生命,则令他深陷失去她的恐惧。

“我……爱你。”

——我不想……再向上天请问对错与否。但如果说这是一种罪过,那就让我,用生命来偿付这一切吧。

“我爱你。”

她是第一个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真心爱著的人。

“我爱你,薇尔莉特。”

“爱……”薇尔莉特牙牙学语一般,念著这个她第一次听到的词,尽管她的双臂仍在流血。她把自己的身子挪到了基尔伯特身边,缩著身子紧挨著他,把她的脸跟他的脸凑在一起:“‘爱’……是什么?”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困惑,眼泪不断的落到基尔伯特胸前:“‘爱’……是什么?‘爱’……是什么?‘爱’是什么?”

即使是在她小时候,他也没见过她哭泣的表情,她没在杀人时哭过,她也没在以前孤独一人,没人真心对她的时候哭过,她是个从未流过眼泪的孩子。

“少校……我不懂。”

而这个女孩现在竟然在哭泣。

“‘爱’是什么?”这个问题真的太难回答。

——啊,没错。

基尔伯特内心的伤痛远比他身体上的强烈。她还不知道,她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从来没告诉过她,他从来没“教”过她。

——她尚未知晓爱的含义。

再一次,基尔伯特的泪水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我是多么的……愚蠢。

他无法把自己爱的情感传达给所爱的人,因为他一直强迫著自己忽视著对她的爱……我还能更羞耻的死去吗?

“薇尔莉特。”

尽管如此,此时他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感正逐渐消退。这种感觉很奇怪,也许是因为他终于能够唤起内心最真挚的感情。他感觉一切都能被原谅了。

“薇尔莉特……爱……就是……”基尔伯特对他生命中的挚爱说道:“爱……就是……想著要……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温柔的低语著,仿佛是在他们初次见面,而她还是个小孩子那时一样。“你对我很重要……你对我很珍贵。我不想看到你受到哪怕一点伤害,我想要你高兴,想要你过得好好的。所以,薇尔莉特……你要自由的,活下去。逃离军队吧,然后自己好好的活著。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的活著。薇尔莉特,我爱你。请你好好的活下去。”基尔伯特重复著这句话:“薇尔莉特,我爱你。”

在他说完后,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对方的哭泣的呜咽:“我不懂……我不懂……”她似乎在通过自己的哭泣而埋怨著:“我不懂……我不懂……什么是爱……我不懂……少校说的话。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为什么你要给我下令?我只是……工具。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你的工具。我不懂得……什么是爱……我……只想……救你,少校。请不要丢下我一个。请不要丢下我一个,少校。请给我命令吧!就算要我送掉自己的性命……也请下令让我救你吧!”

这个最初除了“杀”,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现在正哭泣著想让他下令她去救他。当他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时,意识逐渐模糊的他,只能从口中讲出这一句话:“我爱你。”

他隐约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响,但是他再也无法让自己的眼睛睁开。

一切关于那个名为薇尔莉特的少女兵的纪录,也仅到此为止。

——上卷完